陳樂酩托著余醉的右手說。
「不用,我用左手。」
「省省吧,你左手還有舊sha……」
舊傷。
傷字還沒說出來陳樂酩就閉嘴了。
余醉挑眉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左手有舊傷?」
「看到過啊。」陳樂酩眨眨眼,「你在我面前脫過上衣,左胳膊上那麼長一道疤,忘啦?」
「是嗎。」
余醉語氣平靜,眼神毫無情緒地落在他臉上,凝滯片刻,抬腿繼續走。
陳樂酩在後面悄悄鬆了口氣。
那晚的意外之後酒吧就暫停營業了。
不停業也沒客人敢來。
李善仁那一出鬧得聲勢浩大血刺呼啦,現在大學論壇里全都是性感迷人的混血老闆從二樓飛衝下來一個膝頂把人干廢的傳聞,恐怕半年內都沒法開業。
陳樂酩覺得可惜。
以前熱熱鬧鬧的充滿煙火氣,現在又冷清又破敗,好像被貼了封條的案發現場。
余醉倒不覺得有什麼。
他開酒吧的初衷只是為了吸引弟弟過來,現在人都住到他房裡了,酒吧也該功成身退了。
樓下已經收拾乾淨,地板全部拆除換了新的。
大廚不在,早飯是在外面買的。
雞肉粥、牛肉拌粉,還有鹹甜兩種口味的包子擺在桌上。
陳樂酩盛了兩碗粉,一口一口吹涼了餵余醉吃。
想起剛才偷聽到的話,他問汪陽:「小汪哥,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啊?抓人啊,找不到之類的。」
汪陽看了余醉一眼,余醉也看了他一眼。
「啊,沒什麼,小孩子家家的,跟你沒關係別管了。」汪陽擺擺手企圖糊弄過去。
陳樂酩見狀,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下,配上他頭上包的毛巾,像個一肚子壞水的蘑菇精。
「是嗎?跟我沒關嗎?」
「刀架在我脖子上是跟我沒關嗎?那到底怎麼才算跟我有關啊!」
他「砰!」一下把碗摔在桌上,猛地站起來,同時眼淚吧嗒吧嗒地就流出來了。
「又是這樣,上次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
「生病不想我看到,就把我關在儲藏室,說重要的事不想我聽就背著我使眼色,就因為我是小孩子嗎?可我也不想做小孩子啊,我從出生開始就比你們小了,我能怎麼辦啊……」
「小孩子的話不用聽,小孩子不需要參與討論,小孩子傷心了哄哄就好,我認真說過我不喜歡這樣,但你們都不把我的話當回事!」
「不當就不當!我不追了!」
隨著他這一聲委屈的怒吼,越來越多的淚水被震出來,掛在他濡濕的睫毛上一閃一閃地滾落,那張蒼白病弱的小臉此刻執拗又可憐地板著,嘴唇都被硬生生咬紅了。
汪陽和秦文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心臟就被揪起來。
在場看著他長大的哥哥不止余醉一個,見不得他哭成這樣的哥哥也不止余醉一個。
兩人紛紛起身,想要哄他又手足無措。
陳樂酩看著差不多了作勢要跑,轉身的瞬間被余醉捉住。
「好了,跟你說就是了,哭什麼。」
他把弟弟拽進懷裡,安撫地拍拍後背,想起小時候每次背著弟弟受傷還不告訴他,弟弟都會這樣又凶又可憐地大哭一場,連台詞都一樣。
「為什麼受傷不和我說,就因為我是小孩子嗎?」
「可我也不想做小孩子啊,我也想保護哥哥啊……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我真的真的不喜歡這樣……這樣不好……」
余醉也知道這樣不好,但他沒辦法。
他不想受傷的時候有人照顧嗎?
他不想脆弱的時候有人安慰嗎?
但十四年的時光橫亘在那裡,逼他不得不把自己活成一座頂天立地的山。
他和弟弟之間永遠存在兩個無解的命題。
一個是親緣,一個是時間。
他不想陳樂酩做他弟弟,但陳樂酩不是他弟弟就沒法陪伴在他身邊這麼多年。
他也不想比陳樂酩大這麼多歲,但如果不是因為大這麼多歲,他也養不活這個孩子。
年長者總是為自己多出的時間感到無力,卻忘了年幼的那個也在因自己錯過的時間而拼命追趕。
當然陳樂酩並不知道余醉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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