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去接下來的話語,安室透看向車內的山田守。
「還沒弄好嗎?」
「很抱歉。」
那繃帶怪人回應,「看來我們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讓我來看看……唔,附近有一家『旅館』。」
放棄擺弄突然停擺的越野車,山田守也將目光投向了那座建築物。
由於繃帶遮掩了面容,這倒是讓人難以揣測他的情緒。
男人掏出一早準備好了的,飽遭揉擰,破舊不堪的紙張,在安室透面前晃了晃,還未等諸伏景光看清,便又以一種不符合他行事風格的速度收了起來。
他的語調裡帶了快樂的意味,看向安室透。
「叨擾了。」
也不知究竟是在對誰說,空蕩蕩的車道上方已經烏雲密布,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始下雨。
沉默在蔓延。
安室透想,
帶來的槍械倒是還能經得住雨水,但他和諸伏景光熬了這麼些天的身體卻未必能承受住,況且就密斯卡岱的指令來看是要求他們「配合」。
萊伊方才也拒絕了自己的支援請求……就從目前所知的情報來看,自己與景光必須死死看住這個男人,以免對方對社會造成更大危害。
而且山田守居然有「請柬」。
那分明是很久前密斯卡岱炮製的,能進入別館的通行證。
掏出密斯卡岱在走前所給的鑰匙,金髮的男人冷冷瞥了山田守一眼。
他倒也不和對方多計較,轉身拎了自己與諸伏景光的行李就向那別墅走去。
路上泥濘不堪,將落未落的水汽早已將每一寸土壤浸濕,不時有凝結起的水珠自樹枝落入後頸,帶來一片涼意。
那公館占地極廣,建得也很高,四面環崖,在陰天裡卻還是精巧奪目的。
自車道上看去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實際走下來才發覺是天差地別。
山田守的身體並不好,那場火對他造成了實實在在的傷害,以至於他並不能長時間的活動。
逐漸加大的喘息聲伴隨著陣陣沙啞的低咳,一下一下,好像帶著血。
而那人的語調還是興奮的,儘管已經疲憊得說不出話,儘管嗓音已經嘶啞扭曲到判斷不出言語,山田守卻還是笑著,喋喋不休地向其他兩人念著含糊不清的詞句。
他的快樂絲毫作不了偽,哪怕遮蔽燙傷,維護體面的繃帶被樹枝掛住,也沒有解開的打算,只是一昧向前,向前,再向前。
就像是中了蠱一樣。
那樣痴迷,那樣嚮往,那樣虔誠。
殘缺著,步履蹣跚著,氣喘吁吁著,向旁人介紹著他心中的聖所。
記憶里,
烏丸蓮耶顫抖著說,「黃昏別館。」
西川賀憎恨著說,「黃昏別館。」
他的兄弟姐妹們在黑暗裡齊唱,孩童的嗓音合在一起,純淨又邪惡。
無數個密斯卡岱手拉著手,輕輕吟唱。
他們說,「去吧,去吧,去尋找我們的源頭。」
他們說,「去吧,去吧,去踐行我們的理念。」
他們說,「去吧,去吧,去死去,然後再次復活,在火中重生,在愛中長眠。」
去找我們存在的意義,去追尋我們真正應前往的終末。
黃昏別館。
到了。
***
「抓緊時間,再做不出決定,我就走了。」
少年的臉上笑意滿滿,綠色的眸好似春水,盈盈得將人溺斃。
他實在混蛋到了極致,哪怕在渾濁不堪的黑色世界裡也是獨有的那份。
可他卻也美麗得過分。
腐朽的花天生就對獨居獸類有著致命吸引力,更不用說對方在充分了解了自己的魅力後,那種衰朽的,迷人的,頹敗的,等待拯救的芬芳越加強烈撲鼻。
他就是故意的。
惡劣的傢伙。
琴酒沉默得太久,久到西川賀精心挑選的夕陽都落下,白鴿全部飛走也沒能給出答案。
天黑了。
西川賀抬手看了看時間,正準備意興闌珊地告知對方他要離去,卻被一隻手截走了去路。
「?」
衣角在空中旋轉半圈又回到了原位,手腕上的溫度依舊平緩。
少年的眉高高挑起,一雙眼睛亮亮的。
就在西川賀以為琴酒會說些什麼來訓斥或是挽留的時候,身後的歡呼卻將他的注意轉移。
原本已經暗淡下去的長街再次亮起,那些虛晃的燈光自遠處而來,盤旋而上,將不遠處的聖誕樹點亮。
歌聲與彌撒一同唱起,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
他們推開門窗,自發的向廣場走去。
晃神中,少年完好的那隻耳垂被輕輕捏了一下。
對方的手又些涼,或許是因為熱的那隻已經鉗制住了戀人,因此便不再能再給自己提供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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