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隔了一個街區的地方,在挖一條新的地鐵線路,在窺不見的地底,盾構機的旋轉刀盤在高速旋轉鑽割隧道。
一個聲音而已,就這麼好。
「理我一下?」他不自覺把聲音放得很輕很輕。
……
「啊啊啊啊啊啊啊——」容元在床上打滾。
犯規犯規大犯規!
他使用了接近石木的發聲方式,但不非常像,他保留了自己原始聲帶放鬆的輕微顆粒感。好像一隻淋濕的狗狗,坐在那裡就讓人覺著有莫大的委屈。
容元難抵,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好像每一個毛孔都有小小密密的氣泡在滋滋炸開。
一座剛山:?
一個問號冒出來,章礪楚頓時沒了力氣似的,重重向後靠牆上。他把手機壓在心口,長長地舒了口氣。
而後,不禁自嘲一笑。
「……不是故意瞞你。其實,你每次表達對石木的喜歡,我在想的都是,怎麼辦。」
「因為,石木只是經過我修飾的一個切片。起初只是想發展一個興趣愛好,有幸得到一些人的喜愛,賺了一些錢。我很感激,也很高興,這意味著我可以更快從父母的經濟支持中獨立出來,還能拋開很多現實的制約,沒有後顧之憂地做科研。可是……你也知道,網際網路太瘋狂了。歌約最多的時候,我每天打開手機都感到恐懼,至於微博,更是洪水猛獸。人們對我的關注和探索欲,已經遠遠超出一個聲音應得的範疇。名利似乎唾手可得,但是我會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呢?或許我清高,又或是膽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東西,我不想過度曝光在人前,被神化或者妖魔化,不想給自己任何迷失偏軌的機會,因此儘量將自己和石木的身份分離開來。」
「到現在,我時常覺得石木是另一個人,甚至會荒謬地對他有敵意。我會想,他經得起那麼多的稱讚嗎?人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嗎?素未謀面,一無所知,怎麼會對他有除了聲音之外的那麼多溢美之言?他又憑什麼……明明我本人遠不是那樣溫柔美好。就像你說的,我有時候是個混蛋。」
容元聽到電話那頭,有些微的電流噪音,是克制過的輕,但對於呼吸頻次來說,有些漫長了,那是他千迴百轉的猶豫之下,向她挖出的自己。
「我怕你發現石木並沒有那麼好,也怕你覺得章礪楚承擔不起那樣蓬勃的愛意。」
他說:「我嫉妒你那麼喜歡他,比對我要多得多。」
容元坐直起來,原本被涼風吹散的淤氣又讓他幾句話歸攏回來,但這跟之前的憤懣有所不同,是沒認真咀嚼,就囫圇咽下剛出籠的熱饅頭的溫熱飽脹。
「你喝酒了?」
她聽到他聲音有不同尋常的乾澀沙啞,那邊背景音好像也有幾個酒鬼哭嚎。
「嗯,喝了點。因為晚餐做了,不想浪費,拿來讓歐陽代吃了。」他頓了頓,問,「你吃晚餐了嗎?」
容元說:「吃了。微信說。」
如果有鏡子,章礪楚會很明顯地看見自己垮了一晚上的眼廓倏地提緊。他切到微信界面,下一秒「六角恐龍」的來電跳了出來。
「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他接通立即問。
那嗓音也沒再憋著,回到最舒適的冷沉的款,但聲調是不自覺上揚的,話說得有點急,每個字都粘連,聽起來含糊。
容元幻視一隻淋雨小狗站起來旋轉腦袋抖落身上的水,長長密密的毛髮因此一撮撮炸開,像榴槤上的刺。
她沒禁住笑了笑:「你喝了多少?」
「喝了……很多。」章礪楚站直,現在看到喧囂的城市夜景,覺得熱鬧。他很清楚自己在搖尾巴,「你能不能來接我?」
「哦?」他能想像出容元歪了歪腦袋,幾分狡黠的靈動模樣。
「不是說你酒量很好?」她故意問。
她沒拒絕。
「今天情況比較特殊。」
章礪楚說先掛電話,要拍給她看。
他拍拍衣服上可能沾上的灰塵,舉起攝像頭回到屋裡,對著那兩個剛哭停在努力擦臉恢復堅強的男人。
「兩位。」
兩位醉眼朦朧的男士齊齊扭頭看過來。
章礪楚說:「你們能再哭一下嗎?」
周小舟不解,但是他導兒現在臉上洋溢的幸福的笑十分刺眼,他難得露出自己的不滿,嘟嘟嘴:「老師,你在幹嘛!」
歐陽亞雖醉,但對章礪楚這沒安好心的樣兒頗有了解,當即扭過頭去:「呸,不可能讓你利用!」
章礪楚不以為意,豎著手機走近他們,慢吞吞地說:「可是,你們倆都——失——戀——了。」
關鍵詞觸發。
周小舟和歐陽亞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再次熏紅的眼睛——
哇——
周小舟哭倒在歐陽亞雄壯的肩膀:「歐陽老師——我要——轉投鵝鵝鵝你門鵝鵝門下……」
「昂昂昂,你來,來吧昂昂,你章老師就是昂,豺狼虎豹!他,人面獸心!我們鞥鞥,不要跟他好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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