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黛爾知道自己的陌生感覺來源於何處了。
飛行器正在運轉,帶她漂浮在太空里。
不過她不害怕。無論是身在哪裡,知道自己正在旅途中就好。
諾曼本人正手拿著剪刀,刀刃鋒芒反而讓她警覺了一下。他仿佛也察覺了,故意用刀尖戳了戳她的胳膊:
「要是真的害怕的話,逃跑還是尖叫,總要選一個吧?」
刀尖划過皮膚,連鈍痛都沒留下,只是戲弄般地讓她緊張了一下。
她現在知道諾曼是在逗她。但是她仍然低頭看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她既沒有長出黑色的尾巴,也沒有鱗片。只有新的胳膊緊緊貼著身體——
動了一下手指,神經反饋到脊髓的異樣感反而增強了。奧黛爾選擇不去看。
她轉向一直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的諾曼,在自己胸前比劃了一下:
「不。我夢見了你殺了我。從這裡,到這裡。把我打開了。」
她比劃著名自己的胸口到小腹之間的距離。
諾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抬手舉起剪刀,指向她的眼睛。
她縮了縮脖子,在諾曼的笑聲和冰涼感覺的夾擊中聽到了喀嚓聲音。
一撮被燒焦的頭髮落下來,飄到她的腳邊。半黑半黃的髮絲看上去蓬亂而可憐,她對它們沒什麼感情。諾曼再次下刀時,她就不再躲閃,但是仍然問了一句:
「你會殺我嗎?」
剪刀又是喀嚓一聲,這次離她的耳朵很近,一大撮頭髮應聲而落。
諾曼忽地坐在了床沿上,手裡拿著剪刀狠狠一甩,甩去斷髮:
「殺了你沒有多大樂趣。我為什麼要去做?」
奧黛爾伸手按住了他拿剪刀的那隻手。
諾曼的回應只是強硬地把她的手掀開,繼續在她頭頂咔嚓咔嚓:
「所以你勇敢地和集市上認識的陌生人到處跑,隨便和哪個蝴蝶喝酒,然後跑到將軍面前效忠,最後滿身燙傷往我的病床上一躺,就忽然天真多疑了起來,開始說什麼哦諾曼你不會暗殺我吧?你猜怎麼著?」
他重新舉起剪刀,刀刃之間繃緊的稀疏髮絲隔開了兩人的視線:
「不,我不會趁你在夢中時殺了你。因為我喜歡直視著受害者,讓他們看清我的樣子。你滿意這個答覆嗎?」
刀刃在她的額頭上方的某一點合攏,乾脆去除又一束碎發。
奧黛爾低頭任由他剪去自己的頭髮。這項工作完成之後,諾曼拿來鏡子讓她看了看自己的新形象:
她的頭髮被剪短到了頭皮,但是看上去不算難看。至少諾曼剪的很均勻,並不像奧黛爾預想中那樣是為了發泄私憤。
但是奧黛爾也發現了自己額頭上的傷疤。她伸手去觸摸那一道橫貫前額的暗紅色痕跡,沒有感到疼痛,只是感覺像在觸摸他人的皮膚一樣,有些陌生。
「那是冠冕的燙傷。」
諾曼冷冷說道:
「要是你接下來還準備戴著它,那就準備長期用藥吧。」
他把噴霧藥瓶塞到奧黛爾手裡,自己退開了些,面朝另一個方向拿出煙和打火器。火光在他的斗篷陰影里閃過,讓他的臉龐從一團模糊之中凸顯出來。
奧黛爾手裡抱著藥瓶,出神地注視著他在衣服下面顯露出尖銳形狀的金屬脊椎。
「我沒說過你會在我夢中暗殺我。」
她說道:
「我看見你在觀眾面前殺了我,剖開我的肚子,拿出了卵鞘。那裡有很多卡哈斯曼人的屍體。像是燃燒的彗星一樣閃閃發光。」
「夢境會以扭曲的方式誤導人。」
諾曼沒回身,坐在飄搖的煙霧裡說道。奧黛爾猜他的眼珠此時此刻一定望了過來。
她問道:
「在門羅身邊的時候,我看見你想要帶我回來。你不想讓我死。哪個你才是真的?」
第203章
這句話讓諾曼轉過身來,抿嘴瞪著她,菸灰落在了手上也毫無知覺。
她等了很久。但是諾曼起身走開了,隨手扔掉菸頭,任憑那一點火星落在了酒杯里,引起一圈搖搖晃晃的冠冕似的火焰。
奧黛爾看著他要離開,立馬從懸浮床上爬起來——。
她伸手去觸碰酒杯冒出的火焰,在感受到火焰的溫度的那一瞬間,諾曼像是被毒針刺了一下,迅速回身打翻了酒杯。
現在他們兩人隔著桌面對視。奧黛爾得以仔細品味諾曼的情緒。
現在她不僅能看清燈光昏暗處的每一個細節,還能感知到諾曼內心那種極力壓制的洶湧而複雜的情緒。
她就像一個初入陌生環境的生物都會做的那樣,慢慢靠近諾曼,從他的皮膚表面尋找他的情緒的起源。
以前她總是認為諾曼的皮膚和他的眼珠一樣堅不可摧,但是被她的結晶手臂觸碰之後,這點冰冷的偽裝被揭去了,他作出細微的抗拒的動作,但是在她的手指緩緩向上時終於妥協。
和初次相遇相比,他確實變了。這具軀體開始有了細微疤痕,就像所有不完美的軀體表現出的那樣,生命源泉正在一些血肉與機械之中徒勞掙扎。
在結晶與燈光破碎的光點映照之下,她的手指穿梭過那些細而堅韌的銀色髮絲,推開斗篷,最終撫摸上他的眼角。機械的跳動節奏在她手指之下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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