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圈之外，蟑螂群撒播的窸窣聲音無窮無盡。浪客的屬下首次得以在玻璃宮裡公然爬行，盡情享受著自己的勝利。雪姬此時此刻的安寧表情反而讓人不解。也許就像她裙擺上無窮無盡的絲線圖案一樣，她總是能編織出對自己有利的道路。

「對。你一直在遵循金庫定下的規則，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還拉近了金庫員工與卡哈斯曼人的關係。就像每一名員工應該做的那樣。」

她對瓦娜遞出了幼蟲。

瓦娜疑惑不已，並非對眼前的小傢伙抱有敵意，而是因為雪姬的舉動。

「我希望你能擁抱他。他的名字叫啟。」

雪姬鼓勵道：

「他才是暴風地的未來。感受一下吧。」

瓦娜猶豫許久，最終嘗試用自己僵硬的手臂托起幼蟲，像是高舉著一項獎章。幼蟲開心地吐出濕黏細絲，撩開瓦娜的黑色衣袖。從黑色里出現的金色手環被絲線撥動的叮噹直響。

瓦娜只匆匆看了幼蟲一眼，及時掩飾了自己的複雜表情。

「他經過了重重考驗，是合格的繼承人。即便他的哥哥不這樣認為。」

雪姬說道：

「從此以後，它要遭受的惡意，意外和挫折並不會少。這個世界對它不公。但是我會讓它像紫夫人一樣，在天空中崛起，接受所有種族的敬仰。將軍的後代會和它一起統治全新的暴風地。看著他，你難道沒有感覺到他的未來嗎？將軍注視著他的時候一定也看見了同樣的圖景。」

瓦娜抬頭望著自己手中的幼蟲，沉默之後不由自主地笑了，而且笑的歇斯底里：

「雪姬。這就是你給我的解釋？你對將軍的想法產生了毫無道理的臆測，因為你被殘破命運扭曲的心理和無能的穆方索尼一拍即合，這些就足夠讓你妄想憑藉這隻幼蟲掌控一切，創造出一個什麼虛偽的樂園？就這？」

幼蟲也發出了歡快的聲音附和瓦娜。

雪姬用一句出自教義的句子回答：

「不曾見過光明的人會認為世界即黑暗。」

她接著說道：

「你可以繼續遵守自己的規則，瓦娜。但是在你的內心，你知道自己會被永生困在母艦上，與家人和現實世界隔絕，以至於最後沒人會在乎你因為什麼奉獻出了生命。是你親手鎖起了自己的這一部分意識，將它鎖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你欺騙自己做出了選擇。」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了被侍從看管的保險箱上。

瓦娜像是被人攥緊了內臟，面龐生硬地收緊。

他從雪姬身邊離開，牙齒碰撞的古怪咯咯聲仿佛是從洞窟里傳出，陰森無比：

「……你越界了。」

「觸及陰影的時候，要區分界限還真有些難。」

雪姬展示了手中的一枚銀色金屬物，然後鬆手。金屬物割傷了她，像是受到召喚的生物一般滑行離開宮殿，去尋找被擁擠蟲群淹沒的主人。

幼蟲自動展翅飛回雪姬的懷中，用自己吐出的液體修補她的傷口。

瓦娜後退，來到自己的保險箱前，低頭凝視它表面的密集痕跡。從縫隙里滲出的黑水在記憶里也翻騰著腐蝕的泡沫，讓他的臉龐一片潮濕。

雪姬的話語還在他耳邊柔和盤旋：

「現在就是你的機會。不用偏離規則。只是……解放你自己。我會與幼蟲一起修復你。從此你將能夠以完整的身份生活。」

「修復我？」

「原來的你。」

這句話讓瓦娜從保險箱前退開。

他所有的表情瞬間收回，黑衣再度掩蓋他的全身。

「我不會成為你的傀儡。奧黛爾對你來說還不夠嗎？」

雪姬並不意外。她也不再勸說。

浪客在此時一搖一擺進入大廳，攜帶的污穢與強烈氣味比甲殼鏗鏘聲更加引人注目。一陣陣熱氣從他的龐大軀體裡噴發出來，親切舔舐甲殼上的猙獰尖刺與戰鬥痕跡，飄散時呈現出與此時的玻璃宮相似的暗紅色。

瓦娜受到哥哥的聲音的提醒，快步離開雪姬，直奔向階梯下的浪客，一次也沒回頭。

「帶我離開這裡。」

瓦娜說道：

「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