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誰讓你打我的雞了!」一個男孩撒著拖鞋衝過來,想要奪過女孩手裡的掃帚,「有話好好說!不准打小紅!」
「能不能管好你家的小紅小綠,天天往我地里鑽,看給我這鬱金香苗啃得,跟生菜似的!」
原來不是菜,是鬱金香啊,蒼耳在一旁默默想。
「你那鬱金香長得本來就不行,別怪到我家雞頭上!」雞主人對自己寶貝十分維護,「再說你就不能把籬笆修高一點?」
「是你沒把這些禽獸關好!」
「你才禽獸!」
「飛禽走獸,不是禽獸是什麼!」
「我研究的是走地雞,當然得讓它們走呀!關在籠子裡怎麼鍛鍊!」
……
蒼耳聽得頭疼,這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她默默拂去頭髮上沾的雞毛,繼續往前走。
相比千篇一律的主校區,農學院偏居一隅,自成天地。從學校名字也能看出來,農學是這所大專得以立身的核心專業,也是最早設立的專業,到現在還沿用著建校時用紅磚蓋的兩層小樓,被學生們戲稱為小二樓。小二樓後面是學生宿舍,以及農學院專用實驗基地。
農學院有三個系,農業、園林、畜牧獸醫。大一是大類招生、不分專業,到了大二才根據成績和個人興趣來選擇具體專業。
當年院系改革時,農學院原本也要被一所重點農業大學瓜分走,當時的校長抵死相抗,帶著全院師生遊行示威,這才保下了一脈根基。然而時代的大風颳過,當年那一批老教授早已不在了,隨著新禾農校整體的沒落,沒什麼年輕人才願意來這個荒山野嶺任教。更重要的是,在人人都能吃飽飯的年代,人們不再關注農學了。學生們被一個又一個新興產業吸引,土木工程、信息技術、金融……誰也不會在小學作文里憧憬地寫: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優秀的農民。
蒼耳的夢想當然也不是,因為她沒有夢想。她眼下最大的心愿就是還完欠款,帶外婆離開這個破爛地方,過上好日子。但好日子具體是什麼、怎麼實現,她不知道,也沒時間去想,光是活著、還債就已經夠費力氣了。
在養雞人和鬱金香主人越發激烈的爭吵聲中,幾隻雞撲騰到了那株掛著牌子的灌木上,啄食它本就不多的花朵。蒼耳同情地搖了搖頭,看來這位素未謀面的學長今年畢業又無望了。
這時,一個清爽的背影從蒼耳身邊擦肩而過,帶過一陣淡淡的清香。
蒼耳愣了下,在她有限的人生里,只見過兩種男人:一種是以舅舅為代表,牙齒黃中發黑、穿著深色 polo 衫、一坐下啤酒肚就無處遁形的中年男人;另一種是以表弟為代表的初高中男同學,無論個頭是高是矮都給人一種筋骨沒長開的侷促感,身上還散發著一股住校男生特有的幾件衣服輪著穿、只換不洗的青春版男人味。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背影:頎長、勻稱,既沒有中年人的粗重,也沒有少年的單薄,從上到下都這麼恰到好處,還帶著一陣不知道是洗衣粉還是洗髮水的清香。蒼耳回過神來,追上去:「同學,你好,請問教務處怎麼走?」
那人回過頭淡淡看了她一眼,用下巴指了指小二樓旁邊一排平房。他的眼神很漠然,雖然目光停留在某處,但眼睛裡又分明空空如也,像兩個深深的黑洞。
蒼耳「哦」了一聲,道過謝,朝小平房走去。被問路的人也朝那個方向走,估計也是去教務處找老師辦事。蒼耳本想再跟他打聽打聽大一的輔導員是誰,可他雖然長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氣場卻拒人與千里之外,她便沒開口。
走到那排平房門口,蒼耳左右打量了一番,猜測這大概是倉庫改造的辦公室。這會兒還沒正式開學,辦公室大部分鎖著門,有幾個開著門的,裡面也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幾張簡陋的辦公桌。
教務室在最靠邊的房間裡,關著門,蒼耳走過去敲了敲,沒人回應。正以為要無功而返時,剛才被她問路那男孩卻徑直走過來,在蒼耳疑惑的目光中,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大概是學生會主席那種很受信任的學生吧,蒼耳想。直到那人十分自然地坐到貼著「大一報到處」的辦公桌前,還端起保溫杯喝了口茶,蒼耳才傻了眼。
「你是……老師?」
祝江點點頭,翻開桌上的一本學生名冊:「學生證拿來。」
第4章 黑土地
蒼耳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中,看著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人,怎麼就當老師了?這關係硬的,得是校長的親兒子才行吧?
祝江見她不說話,又抬起頭掃了她一眼,蒼耳反應過來。
「哦,我是來辦退學的,學生證沒帶。」估計也找不著了。
祝江愣了一下,他還沒處理過這種業務,但語氣還是很平靜:「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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