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廚娘以為,先把這事喊破了就能占得上風?
其實,他沒有想到的是,正陽門外那麼多官員,誰都不會記得金氏的亡日,但大部分都知道金太師被定下死罪是在十月下旬,又於十一月初二行刑。
那日僧人提過「已快至正日子」,又是「十八」「二十四」的,有老大人交談間想起來了,馮正彬的亡妻、金太師的女兒,似乎就是死在定罪不久後。
同僚好言好語與馮正彬解釋了一番,解釋得他臉色越發難看。
「我聽說,有人想要借題發揮,」同僚壓低了聲音,「現在左右千步廊都傳開了,說你連先夫人的忌日都不記得,換作其他時候,你誠懇自省,記錯的事情也能帶過去,但這不是為了尚書的位置嘛!
但凡能夠得著的,哪個不想藉機將你拉下來?
一頂不敬妻子的帽子扣上來,馮大人,千萬小心啊!」
一番話入耳,馮正彬目瞪口呆。
他以為廚娘沒有後援,可他忘了自己並非沒有敵對。
利益,說到底還是這個「利益」。
到處走關係、為自己疏通,哪有把一個對手拉扯下來直接?
換作是他,得了對方如此把柄,根本不會輕易放過!
馮正彬越想越慌張。
「馮大人還是儘快處理好這事,想想真被參上一本要如何自述,就算是編故事也得編周全了,」同僚見馮正彬臉色愈發難堪,怕他病未好透,關切起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是升遷的要緊時候卻出了這事。馮大人,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就記錯了呢?」
「不、不是的……」馮正彬艱難從嗓子眼裡擠出聲音,「是大慈寺弄錯了,你知道的,寺里前年受災,舊檔不存,就是這期間出的差池……」
第42章 血債血償,母親喜歡
一整個上午,馮正彬如坐針氈。
他剛休了幾日病假,手頭積攢了不少事情,可一低頭翻開文書,他就覺得有數道眼神看了過來。
老尚書坐在他身後,馮正彬直覺有視線落在他的後腦勺。
原打算請老尚書在接任一事上多替自己美言兩句,現在怕是沒有希望了,因為老尚書與髮妻感情深厚,每年生辰等日子都記得很清楚。
從左側過來的視線想來是劉侍郎,此人與他同時爭取尚書之位,落井下石之人必有他!
還有那兩個進來問事的郎中,行禮時陰陽怪氣,定然沒少議論他的事。
握著筆的手幾次顫抖,馮正彬堅持了三刻鐘,實在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
右側廊下有主事在說話,前頭拐角又有小吏在搬東西,馮正彬往那兒一站,又覺得自己矚目起來,渾身如螞蟻啃食一般難耐。
退是不可能退回屋裡,馮正彬目不斜視,急急往茅廁去。
沒成想,這裡正有兩小吏在清掃。
那兩人拿布條擋了半張臉,視線受阻,根本沒有注意到馮正彬,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馮侍郎平日一副知禮、周全的樣子,真看不出來會把亡妻忌日都忘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厲害的婆娘,誰都怕哩。」
「你說馮侍郎續弦厲害?讓他都不敢顧前頭那位了?」
「錯了,厲害的是前頭那位!你知道她是誰?人家原本是太師之女,金家何等權勢,馮侍郎當初一個初入官場的進士郎,在家裡定是只有點頭哈腰的份!」
「點頭哈腰我也娶,一步登天了!」
「那不是倒台了嘛,人走茶涼,這腰板就挺起來了。」
「話是這麼說,但也不該弄錯忌日,到底夫妻一場,你說是不是?」
「你就是當差時間太淺,這裡這麼多老大人看起來一個個高高在上,私底下嘛……你看那定西侯,不記得先夫人喜好的點心,叫他親閨女把靈棚都掀了!」
「棚子不是自己塌的嗎?」
「一樣一樣,男人什麼樣,我們自己不曉得?做人不是好東西,做官也不見得是好東西。」
「也是,我還聽人說過大理寺那兒,嘖!底下做事的膽顫心驚。」
「所以說,馮侍郎這事兒怪他自己,背後當鬼的多了,但面上還不粉飾個人樣出來,他活該!」
兩人說得興致高昂,以至於一轉頭看到馮正彬就站在不遠處,嚇得四條腿一軟、差點同時跪下去。
馮正彬腦殼裡嗡嗡作響,不能當做沒聽見,但責罵一番,別人當面賠罪、背後還不知道又要添多少油醋:「你們……」
他這廂斟酌著要怎樣呵斥才能有個成效,那廂兩個小吏怕到頭滋生了惡膽,仗著有布條擋臉、馮侍郎恐認不出他們,兩把大掃帚揮得起勁。
一時間,地上的泥灰被攪上了天,帶著茅廁附近的難聞氣味,涌得空氣霧蒙蒙還透著黃,讓人睜不開眼又喘不過氣。
趁著馮正彬閉眼捂鼻的工夫,那兩人一溜煙就跑了。
馮正彬只朦朦朧朧看到兩個遠去的身影,想罵又被那臭味沖了嗓子,捂著脖子重重咳嗽起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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