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微站直身體,輕輕搡他,試圖從他懷中脫離。
程知闕挑挑眉,順勢收回手,由她後退半步。
付迦宜彎腰去撿散落在地的幾十根籤條,有點可惜地說:「剛剛抽到的那根,還沒解簽就和這些混在一起了。」
程知闕說:「籤條解析歸根結底是一種安慰。事終究在人為,這樣想有沒有好受些。」
「……沒有。」付迦宜小聲嘟囔,「我不好受不是因為這個。」
「那就是因為人了?」
當然是因為人。
他心裡明明再清楚不過。
雖然他剛剛給了她意料之外的回應,卻沒明確地蓋章定論。
付迦宜抿住唇,不想搭腔,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塞進竹筒里,聽見他溫和開口:「有些事操之過急不見得是好徵兆。」
「什麼意思?」
「先學會看清一個人,再選擇是否對他抱以期待。你有點本末倒置了。」
付迦宜微愣,隔幾秒才說:「你說得對,我的確很難看清,也拎不太清。」
「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能讓你看清。至於拎不拎得清,迦迦,別妄自菲薄,在我這你並非如此。」
心情起起伏伏,因他的話逐漸恢復平靜,付迦宜問:「你說的以後,大概要多久?」
程知闕說:「應該不會太久。」
突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年輕班首走進偏殿,瞧見裡面有人,雙手合十,頷首朝他們打完招呼,旁若無人地開始忙自己的事。
周圍突然多個陌生人,付迦宜難免不自在,放下竹筒,準備繞回主殿,臨走前不忘對程知闕說:「我先過去,你晚點再出現,行嗎?」
身後傳來很輕的一聲笑,「心虛什麼,我們又沒做別的。」
付迦宜沒說話,低頭只顧腳下,邁過木質門檻,一時走得更快。
傍晚,班首將晚飯送到廂房,付迦宜一個人待得無聊,托他帶來兩本經書,手寫抄錄,打發時間用,也為靜心。
所謂吃齋清修,苦有苦的修法,每年都要遭受一次,按理來說她早該習慣,可這次不知怎麼,心亂如麻,始終靜不下來。
這種亂跟白天比還不太一樣,更像是難耐的癢。
她中文雖然很好,但也僅限口語,不代表完全精通書寫。
四方的漢字結構,橫豎撇捺抄得乏力,不受控地分了下心,反應過來時,紙上突然多了程知闕的名字。
付迦宜長呼一口氣,將筆扔到桌上,稍微向後仰,對著橡木搭建的棚頂發呆。
這種思緒游離的狀態沒持續太久,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周依寧站在門外,笑著問她要不要到佛堂外面走走,當飯後消食了。
付迦宜自然不會拒絕。
拋開和付迎昌不咸不淡的關係不談,她對周依寧本人沒任何意見。
周依寧性格爽朗,平時待她不薄,剛嫁進付家那兩年,私下裡幫她和付迎昌調解過幾次,發現效果並不顯著,這才慢慢放棄。
佛堂建在山頂,被白樺環繞,附近有幾棵上了年代的櫪樹和山毛櫸,被掛了樹標,算是一張淺顯的指路牌。
出門前,付迦宜特意換一雙質地偏軟的運動鞋,和周依寧由南向北,沿指路牌往半山腰走。
路途不到三分之二,驟然響了兩聲悶雷,外頭下起小雨。
周依寧輕撣衣服上的潮氣,吐槽法國的天氣預報壓根沒準過,抬手朝另一方向指了指,示意付迦宜到那邊的石縫裡躲雨。
叢林蚊蟲多,為了避免被叮咬,周依寧關掉手電筒,掃了眼說變就變的天氣,無奈笑說:「真倒霉。」
付迦宜裝作聽不出她的一語雙關,「估計雨很快就停了。」
周依寧望著外面薄膜一樣的雨霧,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又說:「我這陣子不在巴黎,前兩天才聽說你的事。你被發配到馬賽那邊,是因為你大哥吧。」
「……嗯。」
「是不是很委屈?」
「也還好,已經習慣了。」
周依寧問:「小宜,在你心裡,付迎昌是個什麼樣的人?」
從付家搬出去後,周依寧依舊和付迦宜保持斷斷續續的聯繫,平時見面較少,除了近況和日常,到頭來能聊的話題也只剩下付迎昌。
付迦宜思忖幾秒,想不出精準的形容詞,「我只能說,他對我跟對你是兩個極端。」
付迎昌待妻子好,不代表待她也好。
「你有沒有想過,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不會表達。」周依寧試圖相勸,「其實偷偷告訴你也無妨……我曾在他的書房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穿件紅棉襖,抱一隻棕色的垂耳兔——你還記得那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嗎?」
付迦宜記得,但也只能說不記得,「兄妹做到這份上,我大哥究竟是什麼樣子,對我來說早就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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