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吃了。」

輕飄飄地三個字卻蘊含著神秘的魔力，勾魂攝魄般，將姜水被食物勾走的心思給撩撥回來, 重新關注於他。

姜水這才正式回魂，像清醒了一樣放下餐具。

他看向閻知州，又順著閻知州的視線往餐桌方向投射目光。桌上一個個食客，不管是能通過明顯的外貌和膚色差異判斷出的玩家, 還是身材臃腫，皮膚稍黑的村民，每個人都吃得非常專注，只有極少數人，包括小媽哥和大哥大在內，還保持著智沒有動筷。

其他人把臉埋在飯里狼吞虎咽的樣子讓姜水一下想起了《千與千尋》里主角爸媽誤入妖域，一邊吃一邊豬化的模樣。

每個人面露凶光，雙目赤色。

好嚇人，姜水看著看著，忽然有點反胃。

驚恐地和坐在遠處的李子昂對視了一眼，姜水發現那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傢伙意外冷靜。他甚至和游因一樣，神情表現得十分漠然，安靜地看著身旁夥伴吃得失神也沒有半點反應。

和想像的眾人餐不同，這一村的人都只顧著吃飯，沒有任何交談評論八卦，或是喝酒聊天的念頭。

吃飯，吃飯。

他們腦子裡就只有吃飯，專心致志，專注忘我。

叮叮噹噹，咔哧哼哧。

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咀嚼的聲音。

夏風自山間而來，自帶清涼，匆匆拂過村中懸掛各處的簡樸燈泡。昏暗的橙色微光在月色下搖曳，虛晃成無數交錯的浮影。

枝葉碰撞出窸窣低吟蟄伏於更遠的木林，隨著風搖搖傳來。

偶爾光亮相錯，虛的更虛，實的更實。被奇妙光影勾勒出的詭譎留存須臾，又轉瞬即逝。

飯菜還是那麼香，空氣還是那麼好聞，姜水看著眼前吃飯的人們，看著完全藏在黑暗中，被人類創造出的光明隱約描繪輪廓的林樹影，平白無故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村民們哼唧哼唧吃飯的聲音真的有點像猛豬進食。

形容的很好笑，場景卻詭異的讓人很想逃跑。

值得高興的是，專心享用美食的玩家和村民沒有在吃飯途中真的變成豬，而是認真吃完桌上的飯菜，紛紛停下碗筷。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歡愉，好幾名玩家捧著撐到不行的肚子，一邊打嗝一邊和身旁的人聊天，仿佛這頓飯真成了促進感情發展的契機。

「哇，吃的好爽…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

「我也是，越吃越不夠，我肚子都撐圓了。」後者說完，還打了個飽嗝。

也有人注意到游因，閻知州和李子昂碗裡的食物沒怎麼動過。玩家不敢和那兩個看著就不是很好靠近的角色搭話，於是轉頭詢問起親和力更強的李子昂。

「怎麼不吃啊？不合胃口嗎？這裡的飯菜還挺好吃的。」

「是啊。」坐在閻知州身邊的村民沒那麼多顧忌，跟這個大個兒搭腔道，「人辛苦勞動了一個下午的成果，多少吃點給嬸兒們面子啊。」

閻知州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開口胡謅。

「吃飽了。」

一粒米也沒動，但就是吃飽了。

誰信呢。

村民明擺著不信，但閻知州不怒自威的氣勢架在那裡，誰也不敢多叭叭。村民只能把矛頭轉移，對準看起來相對好說話的游因。

「你怎麼也沒吃，你看看你，瘦成什麼樣了都，這樣怎麼參加祭典啊，灶鬼母會怪罪的！」

終於聽到了新鮮詞彙的游因敏銳嗅到了其中可能蘊含的大量信息。他面上不動神色，帶著和緩的微笑道：「我吃飽了，下山的時候吃了肉餅，嬸子給的。」

實際上那肉餅油紙包還在閻知州兜里，反正他們找不到。

村民油鹽不進，還是搖頭。

「太瘦了，太瘦了。」他端起筷子，用自己進過無數次嘴，沾滿油漬的箸尖給游因夾了非常厚重的一塊五花肉，放進他乾乾淨淨的碗中。

「多吃點，你太瘦了，不能這麼瘦的。」

游因的厭煩倒是在閻知州臉上寫出來了。

他可能比游因更嫌棄，抬手就摁下了對方送來的『好意』。

村民本來也怵，但心智不知道被什麼蠱惑了，對游因不吃飯這件事耿耿於懷，一直念叨著：「你做徒弟的應該多勸勸師父，你看他瘦的這個樣子喲…灶鬼母莫怪莫怪。」

閻知州便開口：「灶鬼母不會怪罪已經吃飽了的人。」

村民還是搖頭，像明知別人過敏不能吃花生卻還自以為是的作死親戚，繼續固執道：「要吃飯，一定要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