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了口氣,咬牙問:「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
「從您廢了傅斯洋右手開始。」
應粟無力地笑了聲,「怪不得……」
怪不得傅斯禮會不留情面地重懲傅斯洋,怪不得他在明知傅宗年和他結下死梁後,卻沒有按照他以往的作風斬草除根,而是給了他紫荊宮和海外產業讓他有機會發展勢力東山再起。
怪不得他在自己病重,傅宗年最為得意之時,將他兒子送上刑場,給了他致命一擊。
那種從至高處一夕跌落,以及給了一點希望轉瞬粉碎成灰的感覺,最能摧毀一個人。
原來傅斯禮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累積傅宗年對他的仇恨,然後逼他狗急跳牆。
畢竟人只有在真正的絕境,才有勇氣用最極端的手段去報復那個毀掉他的人。
應粟一瞬間就想通了一切,她麻木地笑了聲,然後緩緩將目光移向墓碑,與傅斯禮那雙溫潤含笑的眼睛對視上,啞聲道:「你又利用了我一次……」
傅斯禮的病房被阿泰把守著,傅宗年報復的唯一方式當然是她。
她死了,傅斯禮才會生不如死。
宗紹閣知道應粟聰慧,已經猜到了所有,他沒再多費口舌,只是解釋道:「您被綁架那天,傅先生一直派車跟在你們車後,如果那天他不能及時趕到的話,您也絕對不會出事。」
應粟笑著點點頭,「他永遠運籌帷幄,算無遺策。」
連死都不例外。
可是為什麼呢?
他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
「如果他那天沒有撞車去救我,還能活多久?」
宗紹閣說:「至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德國手術並不成功,他回國時就已經命不久矣。」宗紹閣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他後悔當初放走了您,當他從異國手術台上僥倖醒過來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並不甘心就那樣一個人死去,他還有太多遺憾和放不下。所以他回國了。」
「他起初只是想和您平穩地度過他生命里最後一段時光,只是沒想到,」宗紹閣頓了頓,嘆息道,「沒想到您愛上了另一個男人。」
「所以……」應粟咬緊嘴唇,一字一頓道,「他就策劃了這一切,對嗎?」
「是。他精心為自己策劃了場謀殺,只為死在你心裡。」
宗紹閣垂下頭,無奈道,「他向來如此決絕,您是知道的。」
應粟怎麼可能不知道傅斯禮的為人作風呢。
只是她沒想到,他最後的決絕是——死在她面前。
原來那日在她公寓裡,傅斯禮隨口問出的『你在什麼情況下會念著一個人一輩子?』就已經為今日埋下伏筆了。
而他所回答的『大概是那個人死在你面前的時候』也不是指代席則。
他早就做好了為她而死的準備。
「其實傅先生這麼做,也不止是為了讓您永遠忘不掉他。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怕自己死後再也護不住您了,所以他就利用這場事故剷除了您最大的隱患——傅宗年和傅斯洋。」
宗紹閣看向應粟,「應小姐,無論傅先生初衷如何,手段是否極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
「您就……別再怨恨他了。」
應粟苦笑道:「我哪怨得起他。」
他連自己的死都可以用來做局,有誰能奈何得了他。
宗紹閣還想再說什麼,應粟疲憊地閉了下眼,截斷他,「宗叔,您先走吧,我想跟他單獨待一會兒。」
「嗯。」宗紹閣不再多言,識相地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他們。
等人都走後,這方天地只剩他們兩人了。
應粟終於可以和他好好告別了。
她緩緩蹲下身,拂去他墓碑上的櫻花,然後注視著他照片上的眼睛,輕笑道:「你贏了。」
「我的確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你……」
「但我們扯平了。」應粟微微嘆息一聲,「我讓你遺憾而終死不瞑目,你讓我一生都無法心安。」
也許你我,註定是彼此命里的劫。
應粟摸了下他墓碑,眼神很柔和,「我以前很害怕你離開我,可當你真的在我面前閉上眼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怕了。」
因為就像有句電影台詞說的那樣——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這樣很好,我們都自由了。」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被病痛折磨,再也不會身不由已。
而她再也不會恐懼,再也不會掙扎退縮,再也不會絕望無助。
因為當一個人以最慘烈的方式失
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時,她就沒什麼挺不過去的了。
這世上不會再有風雨能擊倒她。
「小叔叔,謝謝你教給我的人生最後一課。」應粟緩緩摩挲了下他照片上的眉眼,「往後的路,我會好好走下去的。」
「還有一句話,我始終沒告訴你,」應粟沉默片刻,眼眶微微泛潮,「其實我……不後悔。」
「遇見你,愛上你,我都不後悔。」
無論他帶給了她多少痛苦,無論他們之間橫亘著多少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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