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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弟弟番外(三)

許知雅對祭拜的抗拒,許戚並非不理解。他也討厭回到這個地方。

南長街的店鋪、中心小學的操場、低矮民房間的小巷,每一個都能喚起心底最難堪的回憶。

隨著車一點一點逼近墓園,許戚的呼吸也一點點急促起來,仿佛氣管被一個夾子慢慢夾緊,只剩最後一點足夠氣流通過的縫隙。

他抬起手,鬆開領口的兩枚扣子。

車在墓園門口停下,許戚去附近的花店買了幾枝鸞尾和菊花,沒有紮起來,就這麼用手握著,走到墓園裡的安息堂。裡面是一排排不鏽鋼架子,隔出幾十個小空間。那些沒有單獨安葬、也沒有入祠堂的骨灰盒,就歸在此處。

許戚走到架子前,輕輕地把花放在檀木盒前。

父親原先只是老實本分的小商販。他們家在南長街的角落租了一間小鋪面,開了一家精品女裝店。母親負責銷售,父親負責進貨、搬運。母親賣衣服很有一套,店鋪位置雖然不好,但走貨在南長街數一數二地快。

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南長街的盡頭是市場物業管理處,負責商鋪的日常管理,裡面幾位老油條都不是省事的,時不時就來商鋪揩油,領著兄弟姐妹、親戚朋友用「折扣價」買東西。這已經成了南長街的潛規則,店主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吃啞巴虧了事。畢竟賠幾十塊錢事小,惹了這些地頭蛇,隔三岔五來檢查,一查出什麼「消防問題」「衛生問題」,直接讓你關張整改,那更不上算。

遇上手頭緊的時候,管理處還會想出各種名目,扣押商鋪的貨物。

把東西拿回來很容易,給幾張毛票就行。要是不想給錢,也有其他辦法。

勾住那些老油條的脖子,說上幾句軟話,讓他們摸摸手,揩揩油,哄開心了,就能省去一筆開銷。

許知雅是當地有名的大美人,自她來到南長街開始,管理處幾個人的眼睛,就在她身上轉悠。

她家貨被扣押的次數,比別家要多一倍。

剛開始,許知雅讓丈夫用錢去贖。結果扣押愈演愈烈,她實在無法忍受辛苦賺來的血汗錢,以這麼玩笑的形式丟掉。

於是她開始親自去管理處交涉。

貨物倒是要回來了,但流言四起,而且越傳越難聽。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很快來了。某天,許知雅的丈夫剛把新貨卸下來,搬到店裡,管理處的就走過來,在店裡轉了一圈,說他們衣架擺的太密,侵占過道,影響消防,直接把店中間的兩排衣服拉走了。

臨走前,那人拍了拍許知雅丈夫的肩膀,賊兮兮地笑著說:「待會兒讓你老婆來拿。」

然後,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把用來拆箱的刀,捅進了那個人的肚子裡,連捅了十幾下。然後,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男人拿著帶血的刀,平靜地踏出店鋪,往街道盡頭走去。如果不是幾個人死命拽住他,他差點血洗管理處。

許知雅當時在工廠里看新式樣,回來的時候,只看到店裡的一片血跡。隔壁店主渾身發抖,顫著聲音告訴她,她丈夫被帶走了。

許戚的父親被判了三十五年。他最終沒有熬過漫長的刑期,死在了監獄裡。許戚接到骨灰的時候,族裡吵翻了天。南長街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知道家裡出了個殺人犯。他們不太希望這個有污點的族人落在祠堂里。

於是他最終安息在墓園,跟其餘三十幾個安靜的靈魂擺放在一起。

在他十餘年刑期里,只有許戚一個人去看過他。每次探訪結束的時候,他總是欲言又止。許戚知道,他是想問許知雅過得怎麼樣,能不能再見她一面,但許戚無法回答。

他不能細數母親之後交往過的老男人,也不能直白地告訴父親,許知雅不會來看他。

生前、死後,都不會來看他。

就像現在,五周年祭,也只有許戚站在這裡,看著那個孤單的木盒,雙手合攏,在心裡默默祝禱。

他每年會告訴父親,自己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變化。當然,是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後的版本。剛開始幾年實在沒有話說,近幾年才終於有了一點可以慰藉的改變。

今年不一樣,今年有了一個重大轉折。

「爸,」他看著靈位說,「我又見到他了。」

這一次和之前不同,他不再是無力自保的孩子,不會再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不會再失去他了。

從墓園出來,他長出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江羽不擅長讀寫,好在手機都有文字語音轉換功能,所以線上也能聊。但他想聽到江羽的聲音,還是撥通了電話。

鈴聲持續了很久,對面才接起來,響起小小一聲:「餵?」

許戚的內心忽然柔軟起來:「是我。」

「哦……」一陣布料的摩擦聲,「我在工作呢。」

許戚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場景——戴著口罩的江羽蹲在櫥櫃邊,一隻手套脫下來放在檯面上,一邊小心翼翼地通話,一邊悄悄觀察僱主有沒有發現自己摸魚。

「那我長話短說,」許戚問,「迪士尼的新電影上映了,你想去看嗎?我們可以一起去。」

「好呀,」聲音仍然是壓低的,「但我今天下午還有工作……」

許戚笑了笑:「你想今天就見到我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來,大概是在冥思苦想對方怎麼知道的。過了很久,才響起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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