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關山跟著助理進入客廳。越過厚重的落地燈和茶几,他看到沙發里嵌著一個老人,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已經十幾年未曾面對面見過父親了。
固然,科信上市、擴展版圖時,他會在無數新聞、人物專訪中,見到對方的照片。但鏡頭和科技修飾過的人像,總有些失真。
原來他如今這麼老了。
眼角的皺紋如刀刻一般印進皮膚,脖頸和手背隱約現出幾點老年斑。從靠在沙發上的手杖來看,似乎已經不良於行,但腰板挺得很直,看起來精神還好。不過,也可能是因為要見付關山,有意擺出威嚴的姿態。
付關山猶豫了一會兒,沒有用任何頭銜稱呼對方,太不合時宜了。
仲淵看了他一眼:「怎麼不說話?不是有事找我?」
付關山「嗯」了一聲。十幾年未見的親人,幾乎可以算陌生人,何況當初他們在同一屋檐下時,好像也一直交流得磕磕絆絆。
仲淵端詳著他的神色:「想來很重要,不然你也不會見我。」
是啊,付關山想,世界上很少有幾對父子,能走到這樣相互憎惡的地步。
在弟弟出事後,面前這個人竟然離開一個剛失去孩子的母親,投入新家庭的懷抱,這無論如何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他知道父親也恨他。弟弟死後,父親說的那些話,對一個12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刻骨銘心。
舊事和夙怨在腦中閃過,付關山皺了皺眉,回歸正題:「你知道仲文楚最近在做什麼嗎?」
仲淵抬起眼。付關山一直不肯坐下,他太高了,仲淵只能仰視著他,很不習慣。
「他在找我麻煩。」
仲淵皺了皺眉。
「我知道,你不太關心我的事業,」付關山說,「但你不是最看重公司嗎?仲文楚潑我的髒水,用的是公司的人脈資源,他這麼胡鬧,你就不管管?」
仲淵扭頭,朝助理擺了擺手,對方退出了房門。
「還有,」付關山說,「他對我老婆的弟弟死纏爛打,簡直瘋魔了。之前他栽贓人家,現在還跟個跟蹤狂一樣,再這麼下去,我可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這不是你選的繼承人嗎?這些事爆出來,對公司形象很有好處嗎?」
仲淵沉默片刻,說:「我知道。」
付關山霎時停住話頭,驚疑地盯著父親。
「我只是退職休養,不是死了,」仲淵說,「我找他談過,不過他比我想像得還固執。」
付關山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下文,難以置信地望著對方:「然後呢?談談就行了?他都快把人逼死了,你就這麼由著他去?」
仲淵望了他一眼:「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育我了?」
「你當初可不是這麼管兒子的,」付關山冷冷地說,「還是你原本就只要能力強,其他都無所謂,是個瘋子也沒關係?」
「你怎麼說你弟弟呢?!」
「他是我哪門子弟弟!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養的兒子,別拉過來讓我認親戚!」
仲淵盯著他,忽然又冷靜下來。「也是,」他說,「你對弟弟一向是這個態度。」
付關山感覺腦袋嗡了一聲,血流直衝上去,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是個生病的老人,他提醒自己,不能動手。
他們在靜默中對視著,似乎都想用目光刺穿對方。
良久,仲淵說:「我會讓他把那些東西撤回來,他一個董事,真不該做這種無聊的事。」
付關山望著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滿是譏諷的意味。「我之前倒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他說,「你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住了吧?他們母子把你架空了?」
仲淵的目光直釘在他臉上,唇邊的皺紋都抖動起來。「一個連財年都不知道的人,」他說,「對公司的事少做評論。」
付關山聳了聳肩。「哦,」他說,「那我期待您這回能拿出做父親的威嚴。」
仲淵像是要說什麼,付關山已經轉身離開。
他走出空蕩蕩的房子和花園,快到大門時,又往回望了一眼。他以為會碰到繼母,但看樣子,這裡只住著仲淵,也許還有保姆。
他站在那裡,除了風聲和晃動的樹影,整棟房子像是一座靜默的墳。
他忽然打了個寒顫,趕緊回到自己外舊里新的小窩。
進門前,他在外面停留了一會兒,想把那場對話帶來的陰霾從臉上消去。好不容易成功了,進來一看,孟家兩兄弟坐在桌邊,一個比一個死寂。
他嘆了口氣,坐在孟初旁邊,本來想摟住肩膀蹭蹭的,但外人在場,就矜持地坐直了,只有手在桌面上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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