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完全忽視這隻圍著她亂轉的蜜蜂,目不斜視的走到花窗下的一方長條桌前。這桌子約摸有五尺長,樸素的沒有什麼做工,就像是自己打的,在桌面中間有一條縫隙。
夏綾將手搭在縫隙兩側,用力往兩邊一推。這桌面只起了個遮擋的作用,在下面的夾層中,一張被幾塊鎮紙壓著的長紙露了出來。
原本喋喋不休的寧澈戛然而止。
夏綾往紙上一瞅:「喏,你想找什麼書,在這挑。」
在打底的長紙上,又用小釘固定了無數小紙片在其上,仔細看去,每張小紙片上皆用小楷寫著書名,作者,成書,以及大致的內容。紙片的次序完全對應書庫中藏書的次序,分門別類放置在固定的區域,若想找什麼書便可按圖索驥,一目了然。
夏綾在長紙上尋到了她方才找出來的那幾本倭文書,將對應紙片上的小釘拔去,把紙片翻過面來再重新釘回去。只見每張紙片背面都寫著兩個字:出借。
她對寧澈說:「你先在這裡看看有什麼想要的,看上什麼我給你去找,這樣比你自己在書架間溜達會快許多。」
可寧澈早已看著桌案入了神,他此刻對這張長紙的興趣遠超過了書本中的內容。
「喬喬,這東西,都是你做的嗎?」
夏綾點了下頭:「我剛到這書庫的時候,因為太久沒有人來這裡看過書了,各種書目放的都雜亂的很。平時洗掃的活吧,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每天幹完後總還能有點空閒的時間,就一點一點開始整理藏書。但越整理越覺得,得有個什麼東西能記錄下來,不能是筆糊塗帳,於是便突發奇想搞了這麼個東西出來。」
寧澈的雙頰因為驚喜而有些微紅:「那這書庫里的書,你是都看過嗎?」
「怎麼可能!」夏綾笑道,「這裡的書少說也有幾萬冊,我大多數都是只看了眼序文,簡單標註了內容。不過我會挑我喜歡的看,這些年也著實看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
寧澈忽然恨得有些牙痒痒。這些年自己打理這個國家的千頭萬緒,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乾清宮忙的腳不沾地。不成想,她在這裡倒躲得安閒。
窩在一個小角落,不被人打擾的看一整天的書,這是他求而不得的生活啊。
「阿澈,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剛來行宮的時候,自己其實也想不開,很是難過了一陣子。是這座書庫,給了我救贖。若不是我在書卷中想明白了許多事,我現在也不能這樣從容的待在你身邊。」
她無不嘆惋的太息一聲:「我其實可以做的更好的。本來我是想把書名都做成小木牌子,那樣拿起來方便還不容易壞。可是我尋不到材料,在木牌上刻字又太費功夫,於是就做了這樣一個簡易些的。」
寧澈狡黠哼了一聲道:「那你在乾清宮再給我弄一個唄,我也想要。」
「你少打我主意!」夏綾一眼就看透了他心裡的算盤,「你知道整理這些耗了我多少時日嗎?三年!你若想要讓你手底下那些內侍弄去,我可沒那心力再搗鼓一遍了。」
寧澈知道此時與她也論不出高下,便不再同她計較,彎著腰在這長紙上看得仔細。他一口氣挑了十好幾本感興趣的書,夏綾到樓下給他去找。
書庫的三層較之下面兩層空間稍侷促了些,在臨窗處都擺了花草,顯得雅致清新。寧澈閒庭信步的在這裡悠悠走走看看,穿過整層閣樓,腳步停在了西向的窗子前。早上西邊剛好不曬,他隨手將窗格推了出去。
天空碧藍如洗。越過層疊的山頭,在遠方有一座和緩的山峰,山頂上的積雪尚未消融。
夏綾抱著書回來的時候,正見到寧澈站在窗格前,一動不動的望著遠處怔神。
夏綾走到他身邊,聽他喃喃問到:「那裡是……」
「楓露嶺。」夏綾印證了他的猜測,「埋葬她的地方。」
寧澈覺得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喘不過氣來。
夏綾卻聲色平和的說:「先頭那三年,每一天,我都會在這扇窗子前坐上一會。那座山頭上,春天會開花,夏天有綠樹,秋天滿是紅葉,冬天會覆上白雪。我一日日的遠遠看著,就在想,薇姨如果能看到這變化多端,或許也不會很無聊。」
「喬喬。」
寧澈轉身向內,倚在窗格邊,不再看遠方的那座山嶺。
「我已經讓禮部去擬追封她為皇后的諡號了。」
夏綾心中被扯了一下,卻仍作鎮定的問:「擬的什麼?」
「端敬。」
兩人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良晌,夏綾冷笑一聲:「禮部可真都是人才。」
這兩個字,若落在史書上,後世讀來似是褒獎,可對於洞悉內里的人來說,聽來更像揶揄和嘲諷。
寧澈低著頭:「這兩個字,我也不很喜歡,已讓禮部重新去擬了。」
夏綾將手背在身後,可手指卻在用力的絞著。
「阿澈,無論你如何決定薇姨的去留,那其實都是你的家事,我沒有立場置喙你的選擇。但是我永遠記得她的心愿,我也會用自己的方式為她爭上一爭。」
「你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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