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義寒心中微嘆。
他探手入懷,在衣襟中摸出一頁薄紙,雙手呈過頭頂。
「萬歲,這是臣在獄中這些時日,反躬自省,寫下了罪己疏,勞請聖上過目。」
寧澈將那一紙罪書接過,在燈下展開來,草草看過。
書中非但言辭懇切的認下了他抗旨違逆的罪責,還詳實細緻的寫明了利用趙大成締造出妖書一事,皆是出自他的手筆。與寧澈今日一問,不謀而合。
「削去官位,革職為民?」寧澈借著光亮,讀出了他對自己的判決。
「是。」鍾義寒俯首道:「臣願以自己頭頂的烏紗,向君父謝罪,還無辜之人清白。」
寧澈玩味的看著手中的紙張:「十年寒窗,金榜題名,卻一朝化為烏有,不可惜嗎?」
「可惜。」鍾義寒沒有否認,「但不可憐。臣自問,所做的這些事,沒有愧對自己的良心。若再給臣一次機會,臣仍然會如此做。」
寧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日後沒了功名,你有什麼打算?」
鍾義寒想了想道:「臣想去參軍,到兵營中服役。」
「參軍,你?」寧澈打量著面前之人羸弱的雙肩,不由失笑,「你知道軍營是什麼樣子麼,又能撐幾天?」
可鍾義寒固執說道:「臣想試試。」
寧澈笑著搖了搖頭,折起手中紙頁,探進了燭火中心。
火舌舔舐,單薄的紙張霎時間被引燃,不過須臾便化作了灰燼。
鍾義寒雙目微睜。
「你這滿紙荒唐言,朕就當沒見到過。朕只需你答一句實話,先前的所有事,便一筆勾銷。」
寧澈雙手搭於膝上,略俯下身,湊近面前的文人。
「鍾義寒,你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鍾義寒心中轟然有波濤湧起。
他最想要的,藏在心裡最深處的,在無數個黑夜中獨自撫摸的執念。
他抬起頭來,眼眸中的星火再度燃起。
「臣想以文臣之身,擔武將之職,驅韃虜賊寇,開萬世太平。」
寧澈審視著這雙堅毅而乾淨的眼眸,笑意漸漸漫入了眼底,終是暢快的笑了出來。
「你的初心,朕今日幫你記下了。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但若日後你違背了今日之心跡,朕定會判你個欺君罔上的大罪。」
鍾義寒內心風起雲湧,雙手覆額拜下,鄭重道:「臣,銘記於心。」
寧澈站起身,習慣性的撫了撫腰間的小金墜子:「行了,換身衣服,跟朕走吧。」
鍾義寒一時沒轉過彎來:「去哪?」
「嘁,這詔獄還真讓你住上癮了?」寧澈嫌棄的瞥了他一眼,「你刑期到了,麻利兒捲鋪蓋走人吧。」
言外之意,別天天想著在詔獄裡騙吃騙喝,趕緊滾到衙門裡給朕去幹活。
時隔兩個月,再見到自由之地的陽光時,鍾義寒竟有些生疏。
相比於入獄之時,外面的天氣已涼了許多。鍾義寒跟在寧澈身後走出北鎮撫司的大門,他雙手插在袖子裡,抽著脖子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一會打算去哪?」
鍾義寒揣著手想了一會,答:「刑部衙門吧。」
抓捕倭寇時的一番折騰,把他租的好好的房子給燒了。關著的這段時日又沒法找新住處,除了刑部衙門,他實在想不出哪裡還有其他能落腳的地方。
寧澈真是打心眼裡看不上鍾義寒這個寒酸樣。
他從自己腰間摸出一把鑰匙,轉手拋給鍾義寒。
「燈市口那有座一進的小院子,你上那住去吧。」
鍾義寒看著自己手中的鑰匙,莫名其妙的望向寧澈。
「這是朕用自己的內帑買下來的,放心,不收你租金。好歹也是個正三品,別天天摳摳搜搜的給朕丟人。」
說完,他好像生怕會聽到什麼感謝的話一樣,扯開步子往馬車上走去。
夏綾正坐在車裡等寧澈,方才他與鍾義寒在北鎮撫司門口的拉扯她全都看見了。
寧澈一探進頭來,她便好奇的問到:「你剛才給他什麼了?」
對方答:「一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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