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知你講學之初衷純粹,但聽你講學的人未必如斯。你的那個門生,袁盛年,這些年打著你的名號在楚人當中做了多少事,恐怕你自己都不清楚。若這個門生你還想保,那就奉勸他一句,夾起尾巴做人。這次事情的血雨腥風還遠沒有結束,讓他將該舍的人便舍了,別到時候連個善終都落不著。」
經楊懷簡這麼一提點,顧文哲後知後覺的心驚膽寒。可是他更覺得悲憤,原本純粹的學問,竟被人當做了利益鬥爭的工具,他自以為存在的那片桃花源,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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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門外,陸元齊一身囚衣,在錦衣軍衛的押送下,緩慢行至午門前,今日的刑場。
他身上並沒有刑訊之後的傷口,可越是這樣,陸元齊越明白自己已是一枚棄子。
錦衣衛沒有審訊過他,他也沒有吐露關於楚黨的一個字。因為他不敢得罪那群人,他家裡還有沒長大的孩子。
可他身上越是完好無損,楚黨那些人便越會覺得自己做了叛徒,將他知曉的事已對錦衣衛和盤托出。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該恨誰。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手持朱漆刑杖的緹騎在陸元齊腿上一擊,他一個踉蹌重重摔趴在了地上。
莊衡垂眸看著這個因糊塗將自己送上絕路的人,心中並無同情,只是為他感到有些可悲。
「陸監正,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莊大人,莊大人……」陸元齊艱難的向前爬了幾步,拽住了莊衡的衣擺。
「我家中還有許多孩子,求求您,留他們一條生路。」
莊衡頷首道:「好,我答應你。」
陸元齊哽聲道了句謝,趴伏在地上,閉上眼認了命。
杖起杖落,擊打在血肉之軀上。
殘風蕭索,朱牆似血。
第117章 血脈相連
◎「哥,我求你,送我離開京城吧。」◎
欽天監監正被杖斃於午門外,如三九天中的凜凜寒風,凍結了自景熙元年以來君臣間的其樂融融。
此事之後,又有幾個不明真相的科道小官,大著膽子上書為陸元齊鳴不平,都被皇帝一一下了詔獄。
一時間,朝堂之上宛如走入了漫漫長夜,人人自危。
與此同時,在陰暗之處,又有鼠蟻開始蠢蠢蟄動。
陸元齊本就是楚黨拋出來試探上意的誘餌,如今看到皇上的態度竟如此剛硬,也畏葸不前的收回了初露的尖角,妄圖神不知鬼不覺的等待這段風聲過去。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消息竟然不脛而走。
或浙人,或齊人,或隨便哪個利益集團的人,不知如何得知了楚人集會那日主桌上的談話,將消息散布了出去。
雖這是明著沖楚黨魁首袁盛年去的,卻將成王是佞臣的說法鋪張的滿城風雨。
長夜之下,是無數看不見的利益網之間的交織,黨爭之勢已初現端倪。
袁盛年一看勢頭不對,反手將黃霖推了出來,畢竟再怎麼說,那日在飯桌上他都沒有親口說過一句對成王不利的話。黃霖還並未意識到自己已被當做了棄子,連夜到尚書府去求見袁盛年,可在門外磕破了頭,也沒見到對方一面。
再牢不可破的聯盟,都會在各懷私心的算計下而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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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綾拎著一隻食盒進了乾清宮,她在暖閣中待了一會,見寧澈沒有從書房中出來的意思,索性提著吃食進了書房。
「阿澈,來吃點東西吧。」她將食盒擱在羅漢榻的小几上,將裡面的碗筷都拿出來擺好。
寧澈嗯了一聲。在他的桌案上鋪展了一份名單,上面有幾處已被他用硃筆畫了紅圈,其中黃霖的名字便赫然在圈記之內。
寧澈擱下筆,沉著一張臉坐到夏綾對面。他這樣倒不是想故意給誰臉色看,只是他心情本來就沒有多好,倒也無需在夏綾面前故意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
夏綾遞給他一雙筷子,寧澈面無表情的夾了一口看著像肉的東西吃。
而後,他的眉頭就逐漸擰了起來。
夏綾扒在桌子上仔細看他:「怎麼,不好吃嗎?」
寧澈的表情已經幾乎扭曲了:「不是不好吃,是太難吃了。」
「真的很難吃嗎?」
「真的。」寧澈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已經快被這一口半生不熟且看不出原料的東西攪和炸了,「尚膳監的人是都瘋了嗎?」
夏綾若無其事的夾了一筷子菜餵進自己嘴裡:「噢,這是我做的。」
寧澈眼尾抽了抽,將原本準備吐出來的東西生生給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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