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還存心諷刺他。
他不接受這種定性。他知道他身上有很多標籤——「格陵好幾代人看著長大的寶貝」,「iTOwww.loushuwu.ccbalance,他才是被忽冷忽熱,戲謔玩弄的那一方。
危從安一把攥住了賀美娜意欲縮回的手腕。
如果她是這種態度,那他也不要所謂的專業和體面了。
作為一個理智謹慎的男人,他不是不知道——如果和她在一起,親情,友情,道德,原則,廉恥,這些就統統都不能要了。
在「To碧」吃飯的時候,他說起奧達的謝格達爾山上有一根著名的惡魔之舌,窄窄的一長條岩石,直伸到Ringedalsvatnet湖上方,足足有七百米的落差。他從山頂停車場出發,徒步了四個小時,走上去看哈當厄爾峽灣的壯麗風景。等他下山時才發現角落裡有一塊不起眼的告示牌,告誡遊客為了生命安全,不得走近邊緣照相,以免不幸葬身於這世界上最奇妙的地理景觀之中。
她單手支頜,聽得很認真;見實在抓不住他的把柄,最後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哪一天我去了,一定要坐在舌尖上照一張相。」
聞言,他心裡一動,微笑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
她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過頭來,沖他很快地吐了一下舌尖。
他現在就站在惡魔之舌的邊緣。
稍有不慎就會墜落,身敗名裂於他最銷魂最刻骨銘心的一段人生經歷里。
他說:「好。你過來。」
她不能否認,其實她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她不要反直覺的理性判斷,也不想為了商業談判步步為營。事實上她從一進門就想大發脾氣,但又被長久以來所接受的教育禁錮著不能太任性,所以才故意順從,故意縱容,趁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再會心一擊。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他什麼反應。真摯地懺悔,慌亂地找補,或者尷尬地道歉?
統統沒有。
他反而更堅定地抓住了她,兩個人一起裹挾在這失序的洪流里,然後一路摧拉枯朽到了無可挽回。
在「To碧」吃飯的時候,他說參觀歐特維爾修道院時的趣事,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床邊喝過的蜜運香檳,粉紅色氣泡附著在杯壁上,不斷地從杯底升起又破裂。她生物化學這門課學得還行,現在還能隨手寫下來香檳酒氣泡的產生機制——一摩爾的葡萄糖先是通過十步連續酶促反應變成兩摩爾的丙酮酸,之後在釀酒酵母中進一步酵解成為二氧化碳和酒精。
他轉過頭來問她,口吻中帶著一點促狹:「你聽我說話聽得好認真啊。」
他趨身過來,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聽得到的聲音提示她:「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她說:「是啊,我在想,最嚴謹的生化反應,產生了最虛幻的泡沫。」
說完她立刻警惕地捂住耳朵。她看見他甚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話。
「你說什麼。」
他好笑又好氣地把她的手拿下來:「我說你的耳朵很安全。」
她現在就站在幻之泡沫的中心。
稍有不慎就會破裂,萬劫不復於她最沉淪最離經叛道的一段人生經歷里。
她說:「放手。」
這個夜晚他們沒有喝酒。可是彼此的眼角眉梢都分明帶了絲絲醉意。
他沒有放手,反而手指上移,輕輕觸碰著她柔軟的掌心——她總是在最強硬的話里藏著最溫柔的心。
突然,安靜的包廂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服務員來上菜了。
門並沒有關,一推就能進來。她一怔;而他的眼神沒有片刻離開她,只是揚聲阻止:「等一等。」
就著她的手,他把那片朝鮮薊吃了下去。
從二十年前隔著一扇門他吃了她扔過來的奶糖,到自由之路上他吃了她推過來的馬卡龍;從一個月前他吃了她遞過來的荔枝,到今天他又吃了她餵過來的朝鮮薊。
美娜,你看。
你滿足了我所有的欲望。道德並沒有因此而淪亡。
他又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才鬆開。
他揚聲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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