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到停車場,危從安突然停了下來,笑著一把抱住了她:「我每天睜開眼睛會不會看到我自己的鼻子不重要,反正以後每天睜開眼睛都能看到你。」
所以他看到了。賀美娜一時間臉熱熱地,脫口而出:「你真是近視眼嗎……如果不戴眼鏡,你的鼻子會長得更高嗎?鼻子真的和那什麼有關嗎?……不要捏我的鼻子!」
「走了,吃北京烤鴨去!」
蔣毅選定的這家宮廷菜確實很有意思。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還只是不起眼小漁村的格陵特別行政區里居然會保留著晚清某位親王的府邸,既有氣勢磅礴的粉牆黛瓦,雕樑畫棟,也有婉約多姿的亭台樓榭,小橋流水。親王府的行政總廚據說祖上是御廚,每道菜都大有來頭。既有傳統沿襲——皇太極的羊肉,順治的遼參,康熙的烤鴨,雍正的鹿筋,乾隆的白菜這些皇帝自己都不知道的飲食偏好;也有創新融合——日本的和牛,澳洲的龍蝦,法國的黑松露,俄羅斯的帝王蟹這些本身也不敢誇口自己血統純正的食材在精心烹製後,用富貴平安掐絲琺瑯御用餐具一樣樣地呈上來。
每位客人的身後都站著一名穿滿清旗裝的宮女。你若多瞟了哪道菜幾眼,服務員立刻輕移蓮步,上前布菜,就差把包好的烤鴨卷直接餵到賀美娜嘴裡。
「……謝謝。我自己來。」
花團錦簇,烈火烹油之上,親王是假,府邸是真;
觥籌交錯,紙醉金迷之間,典故是表,酒饌是里;
引經據典,談笑風生之下,人情是虛;利益是實。
賀美娜一整晚都是這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荒誕滑稽的感受。她或許在人際交往方面有些遲鈍,但並不愚蠢。同樣稱呼她為「年青的女科學家」,同樣恭喜她「前途無限」,戚具邇是衷心的,陳朗是友好的,杜海是慈愛的,黃寧是好奇的;魏宏是玩味的;蔣毅是疏離的,其他那些或虛偽,或敷衍的萬象董事,危從安剛介紹完,她禮貌地笑一笑就忘記了。
她不卑不亢地一腳踏進萬象的核心圈,看了看,確定不喜歡,又瀟灑自若地一抬腳邁出來,留危從安在裡面應酬,她則專心地品嘗北京烤鴨哦不,是康熙御貢烤鴨,還有一道據說是清末某位流亡格格最愛的雞里蹦,甜鹹適中,滑嫩可口。
他們不知道她是戚具寧的前女友麼?當然知道。
他們不知道她是危從安的現女友麼?當然知道。
一個有本事的人無論男女,情史自然波瀾壯闊。
可以懷念但不必執著於一兩朵點綴其中的浪花。
杜海低聲笑道:「你的小女朋友真的很乖啊。」
「沒有我們危總追不到的女孩子。」陳朗也誇他手段了得,「快給我傳授傳授經驗。」
危從安笑道:「陳總怎麼還沒喝多少就醉了,說起胡話來了。」
陳朗笑道:「我只當是為你踐行。你也該啟程去聖何塞把戚具寧弄回來了。」
危從安道:「知道。別催。」
他在應酬間隙也沒忘了時不時看一眼坐在一旁乖乖吃飯的小女朋友。
她正在包第三個烤鴨卷。一張薄如蟬翼的餅皮鋪在手心,再加上兩片黑松露和半根帝王蟹腿,捲起來,放進嘴裡,吃得很香。
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她轉過臉來,捂著嘴,一邊咀嚼一邊眼神示意。
很好吃。要吃嗎。給你卷一個?
好。
好吃嗎。
好吃。
一個酬酢,一個朵頤;一個酒足,一個飯飽。
高朋滿座,賓主盡歡;支票到手,打道回府。
半路上危從安醒了過來,眼睛半睜未睜之間,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大衣,被好好地安置在駕駛座正後方的座位上。
車正平穩前進,周遭一片漆黑,只有儀錶盤和氛圍燈發著幽幽的藍光。
回來這麼久了,他依然喝不慣白酒,喉嚨有些灼熱;他伸手往身邊的座位摸去,卻摸了個空:「美娜……賀博士呢?……咳咳,我要喝水。」
駕駛座上傳來一把女聲:「你的保溫杯在大衣口袋裡。賀博士在開車。」
危從安霎時酒醒了一半;他睜開眼睛,先是看到副駕駛座上搭著一件熟悉的藍白呢短外套;他掀開自己身上的大衣,趨身向前,開車的不是賀美娜又是誰。
「你——」他記得方才吃完飯是張家奇來接的,還有些文件要交接,「張家奇呢?」
「我把合同和支票給他,叫他先回去了。」她說,「剛才我一滴酒也沒喝,開車沒問題。」
她握著方向盤,專注地看著前方道路,耐心地回答他的擔心。
她本來以為自己多少要喝一點,但是他都不動聲色地擋掉了。
「我要坐副駕駛座。」
「喝醉了的人不可以坐前面。」
危從安摸摸鼻子,重靠回椅背,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保溫杯,旋開蓋子——
突然一個急剎,他撞上了前座,悶哼了一聲。
「沒事吧?有台車突然變道,幸好我反應快。」
她真的很喜歡低速急剎。
上一次也是這樣。
他沒做聲。
過了一會兒,一隻濕漉漉的手伸過來,慢條斯理地擦在她的外套上,正過來,反過去,直到擦乾。
賀美娜眼角瞥見,又不能去阻止,不由得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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