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的第一印象一直沒有錯。」戚具邇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窮酸清高。自私自利。」
戚家姐弟倆的靈魂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愛很強烈,恨也強烈。
「在波士頓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說。」
「那是有求於你。事實上我從頭到尾都非常討厭你的嘴臉。」
「我也很討厭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你,我不是科學怪人。」
疾病面前,高傲的富人和清高的窮人,關係曾經緩和過;困局面前,艱難的富人和自私的窮人,關係重新緊張起來——戚具邇倏地起身。
「賀美娜。算你狠。」
「戚具邇。」
戚具邇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
「牙刷扔掉吧。反正也沒用了。」
唉。
賀美娜這個人,好就好在心太軟,壞也壞在心太軟。
「NCI的檢查結果寄到了沒有。」
戚具邇手腕一僵,垂了下來:「……昨天到了。」
戚具寧不在格陵,邊明把結果交給了她。
但是從昨天到今天,發生了太多事……
「你不會還沒看吧?」賀美娜錯愕,不明白她在猶豫什麼,「快回去打開它,然後聯繫郁教授。」
戚具邇喃喃:「……我第一時間拆開了快遞,裡面還有一個信封……我突然沒有了勇氣……」
她自包中拿出一封薄薄的信函,不由分說塞進賀美娜手裡:「你來。」
賀美娜的視線落在那封印有NCI標識的信函上。
她的太陽穴仍然突突直跳,連眼眶都痛了起來。
「我沒有任何立場打開這封信。」她起身,將信封放回戚具邇那個大到可怕的手袋裡,「回去和他一起打開。」
戚具邇有些茫然:「然後呢。」
「放下工作,不理世事,好好養病。」
「他會好起來嗎。」
「你要相信,郁教授有辦法令他減輕痛苦,延長生命,過一些和正常人無異的生活。」
「他有機會過正常人的生活?結婚?生子?壽終正寢?」
「找到兩情相悅的愛人,當然可以戀愛結婚,生兒育女。」
「我希望有很多侄子侄女……最要緊是健健康康。」戚具邇吶吶,「我會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姑。」
「在夫妻雙方都同意的前提下,可以採用試管嬰兒技術避免遺傳疾病。」賀美娜道,「或許,你還保留著你母親的一些遺物?譬如梳子,牙刷。」
「什麼意思?」
「個體化第三代試管技術需要先採集得到先證者(一個有遺傳病史的家庭中第一個被確診的病人)的遺傳信息。」
「我不懂。怎樣做?」
「別著急。戚具邇,別著急。慢慢來。先回家,和他一起打開這封信。」
戚具邇突然虛脫了一般,無力地跌回椅中,以手掩面:「聽起來有好多好多關要闖……但也有了很多很多希望。」
賀美娜將手搭在她塌下去的肩膀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種空泛的安慰很像是一種緩兵之計,但戚具邇知道以賀美娜的性格不會哄騙她。搭在她肩膀上的那雙手雖然小巧纖細卻堅定有力——戚具邇突然想起兩年前,她在萬象金烏見到戚具寧手把手教賀美娜做三明治的模樣。
中島台上攤著許多食材;初夏陽光充沛耀眼,從窗外一直傾瀉到中島,又從中島一直流淌到地板,富足而熱烈。
至於現在?
兩年前的陽光照不進兩年後的深冬。
「其實我並不討厭你……我也知道現在的局面不是你或從安的錯……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做朋友……你和具寧也不可能回到兩年前了……是嗎。」
「戚具邇。你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我聽說你人生的批語是『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女兒,姐姐,姑姑』——可是那些都應該建立在『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戚具邇』的基礎上。」賀美娜凝視著戚具邇悲傷的雙眼,「我相信從安的想法和我一樣,只要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戚具邇在,他過得了這一關。」
丁翹和竇飛候在門外。
師兄妹好久不見,自然有好多話要講。
「我們當中你性格最好,最穩重,也最辛苦。戚具邇從小脾氣差得要命,我在她身邊待了三個月,慘過服刑三年。現在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習慣了也還好。最近忙什麼呢。」
「備考。」
「考什麼?」
「公務員。」丁翹指著竇飛的鼻子,「看你那副震驚的模樣,哈哈哈。」
「別開玩笑。」
「真的。全球經濟下行,誰不想要一份旱澇保收的正職工作。等你們兩個老了,周身病痛,說不定還要靠我的退休金接濟。」
「我若混成那樣,絕不在你面前出現。」
「不如和我一起考公務員?兩份退休金三人用應該足夠。」
「別開玩笑。」停一停,竇飛又問,「都考些什麼題目。」
「喏,這是真題。」
「……什麼玩意。」
丁翹咧出兩排細小白牙來;師兄妹正埋頭研究,賀美娜和戚具邇出來了。眼圈泛紅的戚具邇狠狠地剜了唇角上揚的竇飛一眼,似乎在拷問「你為什麼還笑得出來」;竇飛立刻斂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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