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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她能通過顯微鏡下,他的免疫細胞與病毒之間殘酷的激戰,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狼狽不堪的樣子。

她沒有哭,一次也沒有。她覺得眼淚是最虛弱無力的,即便它們經常想要脫離她的掌控,從眼眶裡滑落出來,好嘲笑她心裡的恐懼——

是的,她恐懼,她害怕。

她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痛。

她無法面對失去。

但是,她總是在別人察覺到她的異樣之前,仰起臉,假裝伸個懶腰,把那些被地心引力誘惑的眼淚,重新憋回去。

她沒有再服用藥物。

不是因為對他的承諾,而是她忽然之間不需要這些藥物,整個人無時無刻不像在燃燒一般充滿了動力。

她是那樣清醒,清醒到困意上頭時,只要一想到他的臉,那些渾濁的思維就能重新清明起來。

病房裡的沈肆,每一分鐘都如置身在烈焰中。

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病毒對他毫不留情,一寸一寸蠶食他的健康。

他高燒不斷,肺部水腫嚴重,一管一管的積水被醫生從他的肺部粗暴地抽出來,才能換來他心臟的跳動。

如果這時,有人看見他,一定無法把他與那個英俊的男人聯繫到一起。

他的臉色是灰白的,像洗過很多衣服後的肥皂水,又髒又暗又無力。

因為無法正常進食,他的身體極度消瘦,曾經飽滿而硬朗的肌肉,早就因為免疫功能巨大的消耗而萎縮了,只剩一層薄薄的皮,裹著骨頭。

他整張臉,像野火燒過的青山,一切美好的生機都摧毀,只剩下狼藉。

唯獨那鼻子還倔強地挺立著,不肯妥協。

多數時候,他都渾渾噩噩,稍有清醒的時候,他會在心裡反反覆覆想著徐知宜的那雙眼睛,想著她跟他說過的每句話。

他其實很怕死,很怕! 很怕!

但他更怕,怕他活過來,卻失去了她。

這一晚,沈肆的免疫系統,在病毒的攻擊下,節節敗退。

經過一場艱難的搶救,方鳴渾身是水的把沈肆從ICU里推了出來,重新安置回了病房。

沈肆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內臟器官都衰弱到了極致,各種併發症輪番出現,肺部開始大量出血。

連一次次將他從死神手中搶奪回來的方鳴,都已經精疲力竭,想要乾脆放棄了,可是沈肆還在苦苦堅持。

方鳴不止一次困惑,到底是怎麼樣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支撐著他,支撐著他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

有時候,他只看著沈肆,就替他覺得累。

換了他,他早就選擇去死了。

猶豫了很久,他還是給徐知宜發了一條簡訊:他不行了。

徐知宜看著手機上輕描淡寫的四個字,膝蓋一軟,全身的力氣泄了個乾乾淨淨。

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靠著牆大口喘氣,那嚴絲合縫的防護服,令她無法呼吸,她下意識用手去扯,可是手指卻虛弱地不斷發抖。

她的整個魂魄都被「他不行了」這四個字,撞散了,炸得四分五裂再也無法凝聚成形。

像是一腳踩空跌進冰冷的湖底,惶惶然再也感覺不到呼吸、感覺不到心跳、感覺不到周遭的一切了,連周圍的同事驚慌地圍上來,她也感覺不到了。

她只覺得痛,五臟六腑都在痛,痛得她眼淚無休無止地往下掉。

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眼淚洶湧,不管不顧想要抽空她全身的□□,來釋放那龐大而綿密的悲傷。是的——

這結果,她早在他血液里看到了。

他的血液里根本沒有新的變異病毒的抗體。

但是,他的血液里卻有一種奇怪的免疫細胞,能夠與病毒拉鋸。只要再等上一等,她就能激化這種細胞,讓它們變得強大起來,反敗為勝。

她不眠不休地工作,想要與時間賽跑。

可是,細胞生長的周期,實在太慢太慢,追不上病毒吞噬健康的速度。哪怕她心急如焚,大自然的規律也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她其實,早已預感到這結局。

她卻以為,只要不去看他,她就能延緩這噩耗來臨時的劇痛。

可是她錯了,那些試管里找不到的悲傷絕望的情緒,瘋狂地吞噬了她。

她放任自己在疼痛的亂流中飄搖、沉淪……

朦朧中,沈肆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撫摸他的嘴唇。

那輕微而纏綿的觸感,令他覺得他的唇瓣上,正停著一隻輕盈的白色的蝴蝶。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

眼珠赤紅如血,早不是月光石一般的迷人的琥珀色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看清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雙黑沉沉的悲傷的眼睛,那眼睛裡全是淚水。

他從未在這雙冷靜的眼睛裡,看到過如此洶湧的情緒。

他的心,隱隱知道了答案。

他賭輸了。

第114章 大結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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