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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瓔朝

他笑了笑以示安撫。

林歲覺得荒唐,恥笑道:「章寒英,你書沒讀過幾本便罷了,竟連御史都做不明白。」

他頗為諷刺地搖了搖頭,「御史縱有糾察百官之權,然陛下乃天子,不屬於百官,你無權彈劾。」

「那就規諫——」

唐瓔不以為意,她當然知道皇帝不屬於百官,不在糾劾之列。然文死諫,武死戰,她今日就是要逼諫!

儘管黎靖北的面色十分難看,卻並沒有多少意外之色。

世人說他手腕狠戾,說他容貌妖冶,然而他看座下的這些百官才是一副副千奇百怪的醜惡病態,他們仿佛一隻只呲牙咧嘴的猛獸,蓄勢待發,企圖趁他勢弱時亮出獠牙,蜂擁而上將他啃噬殆盡。

在這片群狼環伺的荊棘叢中,曾有一隻藤蔓溫柔地托著他,為他療傷,伴他左右,替他看顧後方,使他不至於迷失於深淵,然而時移世異,這根溫柔的藤蔓竟也悄悄長成了一枝毒藤,變得冰冷又生硬,時不時對他釋放著毒液。

饒是如此,他還是禁不住誘惑,親自將這根毒藤引到了自己身邊,以血肉為養分,日日供給,任由她尖銳的毒刺將自己扎得遍體鱗傷。

她曾在御書房對他說過,她所思所行皆為朝廷,為社稷,為百姓,再也不會以他的利益和安危為先了。兩人再次相遇,他們連盟友都不是,只是偶然走到了同一條道路上的兩個陌生人而已,目標一致時戮力同心,利益衝突時各不相讓。

今日的事本該一切順利,是他的放任,讓她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他卻只能像個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布,掙扎不能。

不知何時,他突然覺得耳鳴,眼神渙散,胃部開始痙攣,面上卻仍舊維持著一副沉穩端肅的姿態,他甚至還能聽見自己平靜地說了一句:「朕有何錯?請章御史仔細說說。」

唐瓔再次朝他鞠躬,道:「昨日陛下將臣召進太和殿,本想與臣商討開年後的新政,可臣卻無意中看見了董少卿遞給陛下的密疏…」

人群中的董穹抬起頭,滿臉難以置信,似乎對皇帝會讓唐瓔看到那本密折感到很驚訝。

她頓了頓,續道:「奏摺是以密疏的形式呈現的,並未經過內閣票擬,臣本無意在此公開,然臣與陛下爭執不下,昨日阻止不及,臣無法,只能以此螻蟻之身觸怒天顏,借著御史的身份來冒死諫言了!」

她「撲通」一聲跪下,前額狠狠砸在地上,語含烈意,「臣懇請陛下,收回女子『先生育,後入仕』的條例!」

此言一出,眾臣再次譁然。

人群中,鍾謐的眼神變得晦暗。他很清楚,未經皇帝允許,私自公開密疏內容乃大忌,若放在平常,他定會上書懇請陛下斬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然而此刻這密疏若是公開,便也失去了「密」的性質,成了普通奏摺,內閣也就有了駁回的權力。

思及此,他收回跨出去的腳步,繼續隱在一旁觀察起朝堂上的局勢。

黎靖北抿唇,額上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腹中的絞痛感更加明顯。

他沒有因為她公開的那句「先生育,後入仕」而動怒,那句話不過是密令的冰山一角,只要密疏的整體內容沒有被公開,就仍屬於皇家秘辛,是任何人都不得打探的存在。

察覺到他的不適,唐瓔頓了頓,稍稍放柔了語氣,「臣明白,陛下既想推行女官,初衷也是為烈社稷著想,為了女子著想,然而女子入仕本就不易,強制生育的限令更是會令她們的處境雪上加霜。」

她嘆了一口氣,道:「就拿毓德書院的女子來說吧,仇郎中身為女子,在朝為官數年,能力不輸男兒,卻常常因其女子的身份受人詬病…」

隊列中的仇錦垂著頭,聽言眼皮微動,神色複雜。

「還有李書彤…」

唐瓔目光轉向齊向安,說起朝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她母親裴姒曾是一代才女,中舉後曾出任過一方縣令,也曾受百姓擁戴,只可惜嫁人後便辭官了,結果新來的縣令是個酒囊飯袋,貪贓枉法,勾結鹽商,惹得當地地百姓民不聊生。裴姒無官位傍身後,李有信不顧結髮情誼,將這位糟糠之妻趕下堂,又攀上新的貴人,扶了他的嫡女為正妻……」

明眼人都知道,新的貴人自然指的是齊向安,而被扶正的人則正是其嫡女齊素怡。

對於唐瓔的影射,齊向安充耳未聞,跛著腳斜立在隊伍中,硬是連眼皮都沒往她這邊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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