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遂願扁扁嘴,「儒生咋還不下值,又啥事等我阿姐呢?」
她頗瞧不上李年。官藥局醫工竟見血都怕,頭幾天有寨民私鬥受傷,他被那七八個頭臉掛彩、牙掉了一地的大漢嚇得簌簌發抖,話都說不清楚。
「是我們回來晚了,耽誤李郎君下值。」呂鶴遲趕忙道歉,惹得李年連連擺手,紅著臉說「沒有的事」。
送走李年,姐妹倆摘下藥局招幌,關了鋪門灑掃。
前廳上下兩層,一樓鋪席里敬著藥王像,設坊櫃、藥櫃、醫官看診的隔間,二樓原是雜役住處,現在給呂鶴遲姐妹暫住。後面廳堂連著院子,還有存放熟劑的藥庫、廂房兩間。
藥庫存放多為熟藥和調配完成的和劑,由朝廷官藥所炮製,定期從中原運送而來。
若是其它州縣,一介女流走方醫可住不進官藥局。
應朝境內總轄共二十一府,京直都四都,二百三十三州,三十七軍寨堡,一千五百六十六縣。
長山寨便是三十七軍寨堡在西南的九寨之一。原為防禦工事,初期時夷漢衝突頻繁,因此本地藥局除看病抓藥外,後院還設有空廂房能短暫安置傷患。
但因偏遠荒蠻且濕熱毒瘴,朝廷派遣的醫官要麼不願前來,要麼挨不到兩年輪替便藉口離去。而當地部族有疾則多半不求醫而拜巫,因此寨里常缺漢醫,多數時間僅靠懂些藥理的中原儒生兼任醫工,以熟藥和劑保證當地以及往來漢民的疾患所需。
呂鶴遲初到時,按走方規矩入官藥局敬藥王。提舉官見她識文斷字且懂些方脈雜科,便允許姐妹倆以暫代文書、雜役之職在此借住,若兼任儒生休務,亦可暫代按方拿劑,但不可在藥局內以醫官身份看診。
雖說規矩限制多,呂鶴遲卻高興得很。
走方醫賺幾文錢頗為不易,能省則省。況且藥局裡還存著太醫局編撰下發的新和劑方、熟藥炮製法、各科千金方,對醫官來說常見,走方醫可不常見。
上次她讀和劑方還是在少年時,對比如今,已然增加了數十種新方。
灑掃完,呂遂願替阿姐鳴不平:「那儒生什麼都不會,一點血就給他嚇破膽,提舉憑啥不准你在這裡行醫呢?」
呂鶴遲耐心解釋:「這是朝廷官辦藥局,萬一咱們看壞了,別人可是要算在太醫局身上的。李郎君是讀書人,醫理懂得比我多。」
「那有啥用……」呂遂願還是嘟嘟囔囔不樂意。呂鶴遲彈了下她腦門,「讀書當然有用,你也得給我讀書。這幾天霧氣深重不能進山,你就給我好好念書。」
直到幾日過後霧氣散了,兩姐妹立刻背著竹簍,天微亮就出門了。
先去寨門東邊的鋪子吃粥,順便買上幾個餅帶著。
一見她倆來,開餅店的李阿四露出笑臉就招呼:「呂大夫!」又向後廚招呼:「媳婦媳婦,呂大夫來了!」
後廚帘子掀開,露出阿四媳婦花娘的笑臉來。呂鶴遲走過去先跟她在帘子後面低低地說了會兒話,聽見小媳婦害羞的笑聲。
這邊李阿四已經利落地擦淨條凳,盛好粥飯放桌上:「看你們這樣子是要進山,快趁熱吃!我給你倆裝好餅子。」
「多謝李小哥,又盛了這樣多。」呂鶴遲瞧著那滿滿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稻米粥,還配了一碟醃菜。
吃著早飯,天也漸亮,李阿四餅店客人多了起來。東寨門義軍下值,和巡檢廂兵遇上,圍了兩張桌子吃飯,只聽有人抱怨道:「今年市馬可遠超往年,蠻子土僚也不消停。都在傳天子要打西紀,真要打啊?」
「咋啦,你要去掙個功名?」
「打下西紀,西域三州重新開市,長山寨的馬可就不值錢了啊!」
有人同意他:「可不是,有了大宛馬、汗血馬,誰還瞧得上水西馬呀?馬市一關,咱們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
在長山寨出入往來,但凡機靈點的商戶都會打點下巡檢司與監門。除去這些,藉機販些鹽、香也有不少油水。
一人突然壓低了嗓子,「我那二舅的岳丈的表侄子在京城任職,消息准準的,」後面聲音就飄忽起來,「宮變後……姓崔的閹人……冊……淮王為……」然後又大起來,「所以啊,要打西紀給自己立威啊!」
「西紀能好打?沒有衛王和咱們,就憑那腿兒瘸的和鳥兒瘸的,連這西南蠻子都壓不住!」
眾人哈哈大笑。稍微年紀大些的低喝一聲:「狗嘴子,莫瞎說!」說罷環顧四周,示意他們安靜吃。
宮變,姓崔的閹人。
呂鶴遲默不作聲地喝完粥,呂遂願也放好蒸餅子,將錢留在桌上:「阿四哥,我們吃好啦!」站起來比男子還高的身量,讓那幾個廂兵瞧了好幾眼。
有個老兵喊道:「兩位小娘子是哪家的,看這裝扮可是要進山?」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