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鶴遲不知道如何「不懂事」,也不知道如今再去「妄為索求」還有什麼用,只能怔愣地看著崔玉節。
胡鬧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她懂,一直懂。
可是萬一即便胡鬧了也沒有糖吃,那不是更痛苦嗎?不僅自己痛苦,不知如何分糖的人也痛苦。所以她不願讓別人做這樣的選擇。
她不僅不胡鬧,她還覺得糖沒有多好吃,不需要,她甚至願意成為給糖的人。
這樣對所有人都好,她不必承擔失望的痛苦,還可以收穫一份感激,多麼好。
多麼好啊呂鶴遲,看看那些吵著要糖又得不到的人,多麼可憐,竟然如此渴望你從來不需要的東西,快去大發慈悲給他們一點。
可她真的不需要嗎?
她要的,她極其隱晦、偷偷摸摸、不著痕跡地要。
她每一次叫「願兒」,呂遂願那一聲清脆的「哎」,她每一次叫「小郎君」,崔玉節說「幹嗎」時;呂遂願說「阿姐不要丟下我」,崔玉節說「為何只有我這樣」時。
都是她從他們那裡要糖的時候。
他們每一次都給了,每一次都令她更加貪婪,直到失去時才恍然驚覺,自己才是那個一直一直張著手乞討的人。
「現在你應該要求我,說『崔玉節,去找願兒,我要見到呂遂願』。」崔玉節攏過她的頭髮,「沒有條件,不必問回報,就憑你是呂鶴遲,你就可以。」
呂鶴遲張了張嘴,眼淚便流進去,說了又像沒說,但崔玉節說:「行,我聽見了。」
崔玉節在安延暫代駐泊都監,是個實權不大的閒職,多書依然被左符留在他身邊做隨侍副官。
折兒沖逃回烏灑,衛王奪回龍牙關,蒙圖部恐威脅到自家,先烏灑一步派遣使者說和,推算戰事不久就要結束了。崔玉節和左符便把能調遣的人手都散出去找呂遂願。
呂家醫館的人也終於找來了安延。
呂慎憶發覺來人可能是見仙之女後沒幾天,知曉東北戰事已發,又遲遲未能等來呂慎嚴,擔心自己一個請託害了兩個人,在梁縣急得團團轉。聽說戰況稍有緩和,便派族中年輕男丁來尋人,正是自己長子和呂慎嚴的小兒子。
兩人一路往東,與呂鶴遲的路線相同,先去白松、白余,又來了安延,終於尋到了呂慎嚴。也見到了見仙姑姑的女兒:呂鶴遲。
呂鶴遲的家人一下子又多了兩個。崔玉節的身份倒尷尬起來。
呂慎嚴如今不但知曉他是當年聞乾案的僅剩苦主,崔寶盒義子,曾經的直衛司總司使,還是呂鶴遲的愛侶。
宦官。愛侶。
即便不提那方面行不行,他還是個命不久矣的宦官。
可是呂慎嚴也不能如何。他同呂鶴遲幾日接觸下來,發覺這個外甥女比她母親還更固執幾分,又有長期漂泊在外練就的果斷與堅韌,別說剛認識幾天的長輩,怕是見仙來了都難以動搖她的選擇。
呂慎嚴只好先放下這些擔心,把心思放在聞乾的那粒藥丸上——兩人既然兩情相悅,若能讓崔玉節活久一點,也算盡了些長輩責任。
呂鶴遲還需要臥床修養,崔玉節剛好避開她向呂慎嚴詢問解藥之事。如今他得活著,便不能像往常那樣隨意對待自己,只要還有半分可能都要試一試。
但若要如風凝月露一樣需要呂鶴遲取血煉藥,那他恐怕就要想別的辦法了。
「這聞乾確實是個天才,」呂慎嚴說道,「此藥應是來不及精細炮製的風凝月露新方。若風凝月露需以女子血液洗掉毒性作為解毒聖品,此藥恐怕連這個步驟都省了。」
他將藥丸颳了一些粉末下來,仔細分辨性狀、氣味,又以野鼠試驗,竟然可迅速癒合傷口,使之觀之如常,但很快就暴斃而亡。
「可他卻想讓呂鶴遲吃下去給他解毒?」崔玉節咬牙說道。
剛說完不久,縣衙便來人告知,聞乾似乎清醒了,要見其女。他身為朝廷重犯,當年如何脫逃必須要審問清楚,奈何一直神志不清,才不得不暫且擱置。
聞乾不停在囚室中焦急地轉圈,自言自語:「藥呢?藥不在,定是仙羽來了我才給的……仙羽人呢?怎麼還不來?」
「聞大夫在等誰啊?」
一面目俊美的年輕人施施然走進來問他。
「你……是何人?」對上那年輕人的眼睛,危險的直覺讓聞乾即便隔著囚室圍欄也不由得退後幾步。
「聽說你不見女兒便不張嘴,我就趕來看看,看你認不認得我。」
聞乾仔細辨認那張臉,五官似曾相識,應該是崔寶盒那些義子裡的一個?是誰呢?喝過自己藥的人太多了,實在難以記住。
喝過藥的……風凝月露嗎?這麼多年,崔氏義子在那劇毒之中還剩活著的人?
「聞大夫應當謝謝我的。我可是幫你把崔寶盒那不義之人給殺了呀,要不是他,你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不是嗎?」那年輕人忽然笑了,「當然,我也要謝謝聞大夫你,若不是風凝月露在身,我怕是也死了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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