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忽然感到一陣煩躁和潮熱,解開外套搭在手臂上,說:「我恐怕找錯地方了——這裡除了收外賣,不做其他生意了嗎?」
報紙被放了下來。那隻陶諾斯睜著一雙翠綠色的貓瞳含笑看著他。「真抱歉,我的生意不好,幽默感不受控制地大發作,本意是想拉進彼此之間的距離,但是常常起到趕客的反效果。」
阿奎那的視線在對方臉上短暫停留了一下,轉而環視著這間陰暗的辦公室。
室內裝潢不算豪華也不算破敗,不算陳舊也不算時髦。書架上擺著地圖、電話黃頁、解剖圖譜甚至一整套莎士比亞文集。阿奎那下意識伸出一個指頭抹了抹書架。
綠眼睛的彌諾陶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含譏帶諷地笑了一下:「別擔心,我們是很講究衛生的動物。為什麼不在那張絲絨靠背椅上坐下呢?我每天都會認認真真把它舔上十來遍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取來桌上的銀茶壺,笑道:「你喜歡茶還是咖啡?」
阿奎那站在一旁,一手扶著椅背,背部繃得些微僵硬,總體而言不失賞心悅目,像個缺乏擺拍經驗的家具展示GG模特。
「用不著,我很快就走。」他冷淡矜持,措辭帶著一股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我聽說,你很善於追蹤信息,挖掘隱藏的真相。」
「視具體事務而言——這種事我沒法和你一概而論。你真的不坐下詳細談談嗎?好讓我確定是否接受委託。干我這行談話不收費。」
「很可惜,干我這行談話要收費。」阿奎那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轉瞬即逝,仿佛讓他一笑的價格比談話更貴:「所以我們長話短說。你知道芳芳夜總會嗎?」
「我不算是那兒的貴賓,但是——不錯,我知道那兒,喀隆區有誰不知道芳芳夜總會呢?」
「我想要調查一個年輕人,他曾經在那個地方做夜場保安——」阿奎那從外衣口袋裡取出照片。米迦勒掃了一眼就叫了出來:「海戈·夏克?」
「看來你已經在報紙上看過報導了。」
「對社會新聞保持敏感,是我這行最起碼的素質。你想要讓我調查他?你認為警察沒有做好他們的活兒嗎?」
「這不是常有的事嗎?」
米迦勒眯眼笑了一笑。「繼續說吧,你想知道什麼呢?」
「據調查顯示,海戈·夏克和受害女性都是芳芳夜總會的工作人員。他們也曾在茴香街同居。我想要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他們因何結識,情感狀態如何,是否有過矛盾爭吵、是為了什麼原因——所有一切的信息,越詳細越好。」
「總而言之,你想了解他和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又為何會對她犯下這樣的罪行。」米迦勒若有所思,盯著照片上海戈的臉,「他是你什麼人?你們看上去並不像是有親緣關係。而你也不像是熱衷給犯罪分子做側寫的傳記作家。」
阿奎那頓了頓,「他是我的當事人。」
「你對每個當事人都這麼用心嗎?」
「只在有需要的時候。」
米迦勒「唔」了一聲。他的手指勾著銀杯(那隻毛茸茸、附著利爪和肉墊的貓爪能做出這樣靈活的手勢,倒有幾分稀奇),慢慢啜飲著紅茶,沉吟道:「你覺得這個案子另有隱情……或許吧,他並沒有殺她,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那兩個橫死的小混混不夠把他送上審判席嗎?又或者,這樣一個底層混混真有大費周章拯救的必要嗎?一個人的命運自有其軌跡。海戈·夏克,一個在安碧澤街頭幫派喋血打殺的混混,即使這回沒有踏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今後還是會有無數的陷阱——就像是不可挽回的慣性——將他拽入那個無底的黑暗深淵。」
「真想不到,我竟然完全贊同你的觀點。」阿奎那多少有些諷刺地笑了一笑,「但是你搞錯了一點——拯救他是上帝的事。而我——我的職責是抓住任何一絲可能的疑點,確保他在我經手的階段能擁有被憲法保障的基礎人權。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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