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把他坐壞了?
在方才那短暫的幾分鐘(尊敬的法官大人,請隱藏這幾個字眼以免對受害人岌岌可危的心理狀況造成猛烈的二次挫傷),自己體內那玩意兒有折斷的感覺嗎?
海戈陷入了沉思。
畢竟,對方渾身上下都那麼清秀、美麗。誰都知道,什麼東西一旦觀賞性高了,實用性就會降低。就像一隻昂貴精美的手錶,最大的功能就是用來裝X,萬不能用來當榔頭砸釘子。
一想到經過當晚這番粗暴的對待,這副剛從櫃檯里取出來的嶄新手錶,以後可能連走時都可能變得不准,海戈也不禁有一絲遺憾。
但是他是這樣寬大、豁達、乾脆的個性,又很快自我開解道:
哎,管他的——不管怎麼說,今後他再也不會就這個事情對我再做糾纏了。
於是他心安理得地關掉水龍頭,走出了浴室。
第18章
十三年前,16歲的阿奎那·蘭波第一次走出故鄉密泉鎮,孤身一人來到大藍丘州求學。他是近十年來該大學在密泉鎮所錄取的第一個全獎生。
彼時的阿奎那具有屬於「從保守小鎮來到開放大城市求學的優等生」的一切標籤,內向、嚴肅、拘謹、清高。他坐了四十二小時的鐵皮火車硬座,灰頭土臉、腰酸背痛,拖著巨大的行李箱從柴油內燃機列車上踉踉蹌蹌地跳下來,迎接他的除了大藍丘州炎熱乾燥的季風引發的曠日持久的皮膚過敏,還有此地與他格格不入的「自由開放」的氣息。
這是「大遷徙」後第七年,戰爭的陰影似乎已然完全褪去,自由放任的思想風潮開始在國內潛滋暗長,首當其衝的正是大城市高校的年輕學子們。比起枯燥無趣的學業,他們更熱衷於性、酒精、刺青穿孔、爆露的衣裝、叛逆的搖滾樂,沉溺於不限時提供酒水飲料的「艾撫晚會」,或是在凌晨抱著收音機帶著同伴在高速路上飆車吶喊,以此反抗在大戰後逐漸崩塌的舊式社會規範和傳統道德。
而阿奎那,卻出生在南部一個民風保守、家道殷實的教徒家庭,小鎮少年生平最大逆不道的劣跡,只不過是翹掉周日的教堂禮拜而已。為決定是否支持阿奎那獨自遠赴他鄉求學,家裡各路親戚統共開了六場討論會,阿奎那使出渾身解數才贏得家族的許可。但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雙親仍舊為他提心弔膽坐立難安。父親戴著眼鏡皺著眉頭逐字研讀《藍丘周報》上離經叛道的社論,在教堂門口和親戚群情激憤地抨擊現代年輕人日益墮落的道德水準,母親每周二和阿奎那打一通電話,叮囑他閉門塞耳專心讀書,不要參加遊行、凌晨集聚和任何提供酒水的舞會,時刻提防被人搞大肚子或者把別人的肚子搞大。
阿奎那銘記在心,不讓父母有半點擔憂,反覆保證自己會絕對遵紀守法、力求上進、不耍流氓,在且僅在結婚的前提下才與對方單獨外出。
以他的道德標準,確實看不起當下浮躁淺薄的社交氛圍,但形格勢禁,又不能全然自我封閉,做個老氣橫秋、無人問津的書蟲學究。於是他一周參加一次團體聚會,在音樂震天的舞廳吧檯前喝氣泡水,無視身後魔光搖曳的酒池肉林;或是穿得嚴嚴實實去各種集會上「觀光」,卻又像預防感冒病毒一樣謹防與同齡人沾著汗水和信息素的肌膚相接觸;或是在同寢舍友帶人留宿、把鐵架床搖得吱嘎作響的時候默默戴上耳機,第二日早起出門晨跑,面不改色地邁過寢室滿地裹有不明液體的紙團;或是終於決定搬出宿舍外出獨立租房,從隔壁鄰居飄著大麻味和可疑嚎叫聲的門口目不斜視地經過。
他與同期搭話,微笑得體、點頭贊同,並不費勁尋求認同或是大肆批判。誰都想不到他在暗裡顧忌一開口就會被輕浮放蕩的風氣所腐蝕。他是如此地善於偽裝和周旋,以至於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阿奎那·蘭波親切、隨和,只是稍微有些靦腆和嚴肅。
到研究生第二年,一大半出於同儕壓力,他終於和一個同班同學嘗試交往,白天在中央公園餵天鵝、晚上在高檔餐廳談論歷史和哲學,肢體接觸僅限於牽手、擁抱、貼面頰,萬不得已才接吻。這場「君子之交」一直到兩人因「政見不合」而幾經爭吵、和平分手。畢業走出象牙塔之後,他也經歷過理想被磋磨、不免於憤世嫉俗的痛苦時光。但論起最墮落之舉,也無非每天睡到早上十點、連續一周都沒有去健身房、服用抗焦慮藥物略略超過了推薦量,如此而已。
對於性,對於情愛,因為實踐經驗的全然匱乏,他的態度保守得近乎理想主義,竟然成為了他老練通達的處事風格之中尚未被世事打磨的、極其天真的部分。關於他理想中的伴侶,勢必要有卓越的才智、高尚的情操、優雅的風度,兼具獅子的勇力和綿羊的柔情,武可英勇一舉拔出石中之劍,文可隨口引用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批判資本主義的腐朽性,從頭到腳閃耀著真知灼見的光芒,讓人心悅誠服。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對象,也不可以與其輕易苟和——在他的認知里,性應當是愛情與責任感的結晶,前者必須要經過天長地久、相熟相知的磨礪,而後者又必須建立在務實、理性和高道德水準的基礎之上。某種程度上,他的貞操觀和上個世紀修道院裡的修女也差不了多少。因為千挑萬剔、寧缺毋濫,他甚至開始做終身不婚的思想準備。
——那時距離他被一個陌路相逢的貧民窟混混海戈·夏克,以不同的方式強行奪走兩次童貞,還剩下四年零八個月。
這次交流的效果很好。整整一周,阿奎那沒有再和海戈說過一句話。
沒有人比海戈更能與沉默相處。但是阿奎那,整日不發一言,面色青白,神情陰鬱,幽靈鬼影似地在公寓裡飄來盪去,簡直讓人懷疑他是否尚在人世。即使是海戈,終於也開始覺得,是不是多少有點義務對他有所關懷?
這日清晨,他把熱氣騰騰的芝士培根披薩切下一大片,放在阿奎那面前的餐盤上,又像餵貓一樣端來一杯果汁——沒有像以往那樣轉身就走,而是雙手扶著桌面,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我第一次做這玩意兒的時候,差點燒掉了半個廚房。」他指的是披薩。
這好像是他們認識以來海戈第一次主動搭話。阿奎那從報紙後面抬起眼睛看他。海戈沉思著、在心中斟酌著語句: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