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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要走。

「等等。」阿奎那急忙開口喚住他。

海戈回頭,見他在掌內輕輕摩挲那隻電棒,笑盈盈對他說:「我很喜歡。這比槍枝低調實用得多。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海戈板著臉,道:「這玩意兒不是拿來珍惜的。用不上才好。」

阿奎那收好東西,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海戈見他這幅神情,預感到他又要開始說教癮大發作、準備對他傳銷布道,心下已有兩分抗拒,卻聽他說:「你來了正好,幫我個忙。」

阿奎那起身離座,走到書桌對面的整牆書架前,請他把高處的書逐一取下來,一面解釋道:

「這些書大半年沒有晾曬過了,趁著最近放晴,翻動打理一下,免得生蠹蟲。」

海戈走過去,看著那一排排琳琅滿目的書脊,按阿奎那的意思,把它們搬上取下。各種各樣的專家論著,牛皮封面的案例彙編,精裝硬質皮革燙金的法典——還有一沓沓裝訂裁剪好的卷宗,偶爾露出裡面鮮血淋漓的勘驗記錄、或是容貌神態各異的當事人的臉——用一枚黑緞帶安之若素地綑紮起來,封存著芸芸眾生被一錘定音的人生。

阿奎那走開來,倚著書桌捧起咖啡杯,一面啜飲,一面不動聲色地看著不自覺停下來、被一起案卷吸引了注意力的海戈。

「那位夥計原本是西港碼頭工人,凌晨下班路上被兩個剛從夜總會下場的幫派小嘍囉纏上。對方喝上了頭,揮舞著鋼管和刺刀,非得要碼頭工給他們來一段康康舞。」

阿奎那若無其事地開口,「碼頭工被兩個人挑釁推搡,直到其中一個傢伙的刺刀脫手,碼頭工撿起長刀,回頭捅了他三刀。」

海戈一怔,盯著手上照片裡那張孱弱而膽怯的「嫌疑人」。這是一張完全看不出爪牙的馴良的臉。

「那個混混當場倒地死亡,同夥見狀早逃走。兩個小時後碼頭工被警方拘留。很多人——特別是一些精通法條、熟讀案例的專業人士——認為,在混混們只是舞刀威脅的情況下,碼頭工的『反殺』和追砍行為,是泄憤和蓄意報復。」

海戈譏諷地笑了笑:「啊,又是這一套。法律不去約束率先攻擊他人的混蛋,卻要懲罰敢於反抗的受害者。那些舞文弄字、高高在上的『專業人士』,把他們攥在手心裡使勁擰成干,也擠不出一滴熱的血。」

阿奎那笑眯眯地問:「那我算是專業人士嗎?」

海戈輕輕哼了一聲,「不知道,沒擰過。」

他往後一翻,料想會看到一張悽慘的入獄正側面照,卻翻到了一張釋放通知書。再往後,則是警方的正式撤案說明。

阿奎那覷著他的神色,滿意地看著他的臉上露出一點訝異的神情。看著海戈捧著案卷仔仔細細讀了兩遍,終於沉不住氣,問道:「他無罪釋放了?這是怎麼做到的?」

阿奎那卻不回答。在抽屜里翻出一頁印影材料,慢條斯理地摺疊起來:「海戈,如果當時是你,在面對警方的訊問,你會怎麼回答?」

——如果是你,在一次次被這套制度體系審判、被碾壓的時候,在大大小小的命運分叉的節點,那個渾渾噩噩、孤立無援的自己,和這個底層碼頭工有什麼不同?

一枚小巧的紙飛機在阿奎那手中初具雛形。他將紙飛機對準海戈,輕輕投擲過去。

海戈抬手接住,展開攤平。那是一張碼頭工無罪釋放後剪報的印影,站在他身旁向鏡頭侃侃而談的人,正是眼前目光澄澈、徑直望向自己的阿奎那。

假如真正能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能在命運惡意的捉弄下倖免於難,你願意接住嗎?

第51章

之後幾天,阿奎那繼續以翻晾書籍的名義,連哄帶騙地請海戈到書房,為自己整理文件和卷宗,不著痕跡地把幾件甄選過的案子展示給他。

他與他閒聊,說起那些因一言之差而脫罪入罪的當事人,暗示智識的高下,會如何決定人的命運,就像知道不能用濕手去觸碰高壓線,甚至不需要有多麼深厚的造詣,只需要了解一些皮毛似的常識,也往往能救自己於水火。

海戈當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是,他心底對於整套制度體系的不信任,還有對腦力活動的無感和厭煩,一時半會也沒法盡數消滅。他也知道和學識精深的阿奎那爭辯毫無意義,一味地插科打諢又顯得幼稚,只能作出蠻不在乎的姿態沉默以對。

這一次,阿奎那似乎一點也不急。他打量著海戈的神情,他願意聽,就多說點;他別開眼睛,不耐煩地撇唇,他就噤口不言,回頭專注做自己的事——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對海戈而言,除卻這一點小小的煩擾,這「當下」多麼好。沒有辛勞,沒有侮辱,有食物充實著胃,有衣裳溫裹著身體。兩人同處於一個空間,各做各的事,想起就搭話,又可以很長時間都不聊,誰也不會覺得有半點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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