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絡腮鬍青年冷冷道:「我叫你站住,你沒有聽見嗎?」
雅蘇心道,便是不站住又如何呢?攔又攔不住他,嘴上倒是這麼硬。但是到底有幾分顧忌,不想在鴻臚客館裡鬧起來,於是敷衍道:「對不住,昨晚沒睡好,今天我耳朵有些背?」
「沒睡好?」那絡腮鬍青年冷冷道,「我聽人說,你昨晚在宴會上過得倒是挺開心。」
雅蘇聽了,倒是真要合計合計了。他翹起唇角:「我又沒有做虧心事,不負父王囑託,見到了大雍陛下,如何不能開心?倒不似兄長,喬裝改扮,潛入大雍……你說,大雍陛下要是知道鐵勒大王子並無通報,混進了建鄴,心中會如何作想?」
那絡腮鬍青年勃然大怒:「你敢?!」
原來他正是鐵勒大王子烏蘭撒羅,只是不知為何改頭換面,出現在此處。
雅蘇茶色的眼眸將他盯著,道:「兄長這樣將我攔著,我便是不敢也敢了,總歸我行的正,坐得直……你有空朝我發脾氣,不如快想些辦法,去找你的好舅舅。」
話至此處,烏蘭撒羅的面色極其難看。
兩人在庭中對視,心裡俱是一般的清楚明白。
年前大雍的使者入了鐵勒王庭,只道陛下有重禮送來。鐵勒王設宴款待,誰知那宴會上,大庭廣眾之下將木盒打開,卻是二十五顆齊齊整整的大好頭顱,猶不瞑目。
【縱然鐵勒人生性驍勇好戰,當時也被那血腥激得不少人吐了出來。】
大雍使者言辭款款,只道是有不軌之人喬裝改扮,假作鐵勒商團刺殺雍帝,所幸未曾得手,陛下不願破壞兩國之間關係,便教他們星夜疾行將賊子送了來。
當時鐵勒王就變了顏色。
那晚宴會雅蘇也在,只見得自己對側的兄長面色變得極其難看,而鐵勒王氣得鬍鬚發抖,還要好言好語招待大雍使者。當夜宴會散,自己這位大哥並不曾離開,聽說鐵勒王寢宮內,聽得好大一陣動靜,第二天再見時,烏蘭撒羅臉上,赫然一個通紅的掌痕。
他只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開開心心的進宮去請安,原本與他也沒有關係。國師不見了,兄長被打了,又怎麼樣?他只是個痴纏撒嬌的幼子罷了,只會軟語哄面色沉沉的鐵勒王開心。
烏蘭撒羅冷冷道:「果然是來了大雍,你的膽子都大了不少。」
雅蘇不以為意:「哪裡比得上兄長,不告而別,混進使團呢?」
昨夜宴會時候,烏蘭撒羅悄悄去了城外翠靈寺尋人,果不其然,一無所獲。翠靈寺內人去樓空,莫要說解支林了,甚至連原本在那處的番僧都尋不到蹤跡,彷佛已經是一處荒廢的廟宇。
他深吸一口氣,面對雅蘇的挑釁,不得不忍耐。但他從來都與雅蘇不對付,到底是忍不住,譏嘲道:「我聽說你昨晚兩隻眼睛都快黏在那寧王世子身上,人家走了,你也眼巴巴的跟出去……怎麼,還想要巴結一番嗎?」
雅蘇原本臉上一直漾著笑渦兒,聽到這話,那笑容消失了。茶色的眼睛裡冰淩淩的,他斂了所有表情,與烏蘭撒羅對視,兩人神態竟然相似。
入京前皆有打聽,寧王世子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炙手可熱。只是這位一向無甚交遊,便是請也請不到。
「還是說,你得了父王的寵愛不夠,還想搖尾乞憐,結交沙州?」
這時候,忽然聽見外間通傳:「二殿下,外面有人在尋你。」
雅蘇道:「誰?」
侍衛道:「他說他姓寧,殿下聽了便知曉他是誰。」
冷嘲出口,烏蘭撒羅面色不善:「果真是說什麼來什麼,只要有根大|腿,你就跟乞食的狗兒一樣衝過去汪汪。」
雅蘇吐出一口氣,並不生氣:「有些人還不如一條狗呢。兄長,你慢慢去尋國師,我就不奉陪了。」
。
寧離坐在外間等人,他出了宮後,便直奔鴻臚客館。
鐵勒使臣俱是胡人相貌,高鼻深目,頭髮黃褐蜷曲,那大雍話也說得很是生疏,想來是匆匆學的。他勉強聽了些,倒是也不急,只坐著喝茶。
不多時,便見著個身著欖青衣袍的少年出來,茶色的貓兒眼,正是雅蘇。那目光轉過來,見得他時,登時就亮了。
「我還以為聽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世子怎麼來啦?」他見寧離正在喝茶,辨出些香氣,笑嘻嘻介紹道,「這是松蘿雪|乳茶,我阿娘愛喝的,用一撮松蘿茶煮沸,摻了點兒羊乳,還撒了些烘乾的橘皮末,世子喜歡麼?」
寧離「嗯嗯嗯」,他是個沒研究的,只要不苦,便是好茶。
雅蘇大雍話說得流利得很,和旁余的那些鐵勒人大不相同,想來也是下過苦工的。他望瞭望四周,有些為難:「世子,可以換個地方說話麼?」
「自然可以。」
寧離猜測他大概是不想被旁人聽到,當下答應了,帶雅蘇去了街上。
建鄴城熱鬧的很,滿城人流,熙熙攘攘,雜耍聲、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雅蘇東張西望,眼裡滿是好奇,被寧離被問到時,有些靦腆:「我從前沒有來過大雍呢,還是第一次來建鄴。阿娘以前與我講了許多大雍的故事、風俗、景致,但是我都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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