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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披緇削髮的比丘尼開了門,認出她來,便請她進去,隨後就安靜走開去做自己的事了。

沈乘月也不需要有人引路,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母親所在的房間。

此間門窗半敞,採光很好,窗子裡透過來的光映得滿室明亮,卻實在不能用窗明几淨來形容。因為架子上、書桌上堆滿了書籍,凌亂無章,地面上也幾乎無處落腳,鋪滿寫了字的宣紙。

一名素衣女子正握著書卷半倚在榻上,一隻手握著筆,偶爾在書上用小字批註些什麼。

沈乘月敲了敲門,她便抬頭看過來,臉上未施脂粉,看起來乾乾淨淨,她並未削髮,長發用一根木簪挽住,身上帶著很平和的書卷氣。與外人口口相傳的那位因夫君寵妾滅妻而被迫離府從此以淚洗面、心如槁灰的深宅怨婦實在相去甚遠。

見到女兒,她微笑著喊了聲:「陶陶。」

這是沈乘月的小字,取意「且陶陶,樂盡天真」,但除了母親,幾乎沒有人這樣稱呼她了。

「母親,」沈乘月放下手裡的食盒,「給您帶了吉安齋的薄酥餅,甜口和咸口的都有。」

「多謝。」

兩人並不親近,互相問了好後,一時竟然無話可說。

沈乘月墊著腳從滿地宣紙中擠了進來,先到屋中佛龕旁上了一柱清香,合掌拜了一拜。

「你開始信佛了?」

沈乘月反問:「佛教可有有仇必報的教義?」

「沒有。」

「那我且信個十之一二吧。」她墜入了循環,倒也無法全然不信。

「哪有這種信法?」

沈乘月笑了笑:「母親,近來可好?」

「還不錯,你呢?」

「也還不錯。」不那麼想尋死的日子,都算得上還不錯。

「坐。」

沈乘月為難地四處打量了一下:「您這房間裡,居然是有椅子的嗎?」

「齊民要術下面。」

「齊民要術,齊民要術……」房裡的書籍堪稱五花八門、無所不包,沈乘月找了一圈,才從一本介紹鳥類的《禽經》邊發現了這本《齊民要術》。

她撥開這疊書和下面厚厚一層寫滿了字的宣紙,才發現了一隻承受了它本不該承受的重量的可憐木凳。

「要不我還是在門口台階上蹲一會兒吧。」

沈乘月和母親沒什麼話說,以往每次前來探望,都只是在門口站一會兒,聊上兩句近況,便告辭離開。只是今日她未乘馬車,靠自己爬上了山,實在有些累了。

「坐吧,塌不了。」

沈乘月侷促地坐下:「我面前的莫非是個茶几?」

她抬手想幫母親整理一下,卻被阻止:「不用管,這叫亂中有序,我記得每本書的位置。」

「好。」

兩人都安靜下來,房裡只剩下書籍翻頁的聲音。

沈乘月看到眼前一本書封頁上署名「寒書居士」四字,而她的母親正是姓俞,名寒書,便翻開書看了看,卻兩眼一抹黑,什麼都沒看懂,只得訕訕放下。

她突發奇想:「我能借閱幾本書嗎?」

「可以,」俞寒書點頭,「但要記得還回來。」

「好。」自己一覺醒來,書就自動還回來了,還挺方便的。

沈乘月就近在茶几上隨手取了一本,拿在手裡才發現是本《范村梅譜》,講梅花品種和種植方式的。她倒也不挑,握在手裡準備帶回去翻看。

「我昨晚和父親吵了一架。」她說。

「哦。」

「……」

半晌,俞寒書才反應過來,自己也許該多問上一句:「怎麼了?」

「先是我做了逾矩的事,」沈乘月描述得不偏不倚,「父親批評我的時候,我用楚姨娘的事反擊了他。」

「而你需要我的意見?」

「我只是想,也許我可以和你聊一聊。」

我遇到了很多事,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對與錯,我並不是每天都那麼堅定,我也會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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