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零對此毫不懷疑,也不願懷疑。他心想,這件事只是所需的時間長短問題罷了。
他當然早料到了現今的場面,也就像曦霧所說的——木已成舟,事已至此。
不管是曦霧對他、還是聯盟對蟲群,在這件木已成舟的事上,大家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他已做好談判準備,給予聯盟一些賠償,將事情就此翻篇過去。天然親外的聯盟向來很懂得談判上的分寸,應該不需要太久就能相互談攏吧。
到家後,樞零從宮中的活體家具們傳遞來的消息中得知到,曦霧正端坐在膳廳桌旁等著他。
但曦霧沒有向中央廚房傳膳,也沒有自己做晚飯,餐桌上的餐盤全是空的。
樞零保持冷靜,沉著地邁著步子向膳廳行去。
今晚的曦霧穿著一身十分正式隆重的白禮服,它的版型裁剪極為利落,上面沒有那些輕飄飄的花邊緞帶,連那幾粒海藍寶石扣都只質樸地做了遍簡單的拋光磨圓而已。
並在胸口處別了他身作聯盟外交大使的工作牌,上面以冰冷的印刷體刻著他的全名——曦霧·法麗塔。
聯盟人的名字姓氏在後,而蟲族人的名字職稱在前。
就像聯盟選擇了以人為本,蟲群選擇了以文明為本。
曦霧沒像往常一樣起身走過來為他解下披風,紳士地邀請他入座,再幫他整理好他背後的寬大蛾翅。
曦霧就只是筆直地坐在那兒,狹長鳳眸中的冰藍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樞零沉默地在曦霧對面坐下。
帝冕星輪孤獨地漂浮在他的腦丘後。
「陛下。」曦霧用一種完全公式化的口吻陳述著,「很遺憾,經數小時的慎重考慮後,我方最終決定,將終止與貴方的一切合作項。所有的聯盟成員,包括本人在內,都將於不日後於蟲群的領屬上撤離,返回聯盟。
「我們為寰寧的死深感悲傷、深感沉痛,當初領頭提議與貴方相聯姻合作結下文明友誼的聯盟官員卡爾森,現已在極度的自責中引咎辭職。
「也許我方在尚未充分了解貴方族群內部的種種潛規則的情況下,便匆忙草率地下定決議要與貴方聯姻合作,這是極度不負責、完全錯誤的。寰寧的死將成為聯盟永遠的傷痛、永遠的悲傷。
「唯一慶幸在當前節點終止這一錯誤合作,雖無法挽回既定悲劇,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樞零不慌不忙、不咸不淡地問:「撤離?你們準備怎麼從蟲群離開?」
曦霧不卑不亢:「法查星門建成在即,最多還有三年。我們可以自己集體冬眠等聯盟的艦隊來接我們回家,或者由貴方指派艦隊護送我們回家,我們並不介意。」
「你覺得我會准許、甚至親自禮送你們走?」
「是的,陛下,你們當然有那種能力,奪走去我們的人生自由、甚至是生命。但早在我們出發乘坐上那趟航向貴方的船時,我們就為聯盟做好了一切的犧牲準備。」
「我們不可能放你們走。」樞零搖頭,「我們的實驗合作項目才剛開頭,還遠遠沒到出成果的時候。我知道,寰寧的死正令你們憤怒,但他異常個體的身份,的確在我們的族群內部太過敏感。
「我贊同你方向蟲群提出一些合理的補償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們都會答應。」
曦霧也跟著搖頭:「陛下,看來您似乎還不明白——生命是無價、不可買賣的。聯盟不會以任何人鮮活的生命為代價,去換取來一個文明虛無的利益。」
「可寰寧已經死了。」樞零陳述著事實,「並且由於年齡太小,靈魂和意識都還沒有發育完全,無法復活。」
「所以我們便可以把他的屍骨賣一個好價,痛快地大吃大嚼起人血饅頭嗎?」曦霧沉下聲,「況且,我必須一再強調——
「您也說,這場合作若繼續下去,勢必會有更多的異常個體新生兒出現。到時候他們該怎麼辦?要我們聯盟看著他們再度被你們給殺死嗎?然後又獲得一筆帶血的『賠償』?」
「蟲群可以針對這些新生兒建設一個專門的收容機構。」
曦霧冷笑:「陛下,身為蟲族人的你卻也說起了虛偽的場面話。收容機構?它的本質難道不是一座殘酷的監獄?你口中的收容,其本質難道不是一種邪惡的囚禁?
「我想您一定還記得,我曾和您談論過,聯盟沒有監獄。在聯盟,即使是政府,也無權長期限制一個人的人身自由。
「況且,陛下,我想問您——」
曦霧滿臉肅穆。
「即使您在我的勸說下,放棄了修建收容所監禁他們的想法,可之後,難道這些混血兒就不會再因為某些『不可抗的突發意外』忽然死去嗎?也不會因為某種忽然的、基因上的突變,導致他們的預計壽命大幅衰減,才不過兩三百年便倉促的死去了嗎?
「這正是我們聯盟現在最擔心的!也正是促成我們最後做下這一決定的!您要如何向我們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您要如何保證您不會在某一天又說一聲『抱歉,可他已經死了,並且無法復活,我們現在還是先來談談賠償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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