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是無濟於事的,她知道這頓年夜飯,席秉誠是嘗不出味道來的了。
飯後,男人忽然摸出一個紅包,站起身雙手遞給席秉誠。席秉誠連忙站起身退阻回去,「不必不必,是個好玩嘛!」
男人堅持道:「沒有什麼好玩不好玩的,你們也是來吃飯的,既然表演了,就該拿到應有的報酬。老弟,別再推了,我們也是做飼料生意的,生意人在外講良心。你接了,就當替我攢個人品。」
席秉誠還是堅持不要,霍眉覺得自己這個當主管的該出頭了,站起來,笑容滿面地就接過來——掂量著還不少呢。挨了席秉誠一記眼刀也不怎麼在意。女人也笑道:「哎,對嘛!他給你你就接到撒。」
過了一下午,穆尚文本就不記仇了,何況是自己有錯在先。現在大師兄得了個紅包,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幾眼:女人的眉毛鋒利英氣,在本就黝黑的瘦臉上,是更濃重的一雙劍;男人額頭飽滿、下巴圓潤,面相很好,穆尚文莫名覺得這張臉在哪裡見過。
第32章 捉寒林後半夜人散了,都睡覺去了……
後半夜人散了,都睡覺去了。衾被薄寒,霍眉睡不著,每當她感到冷的時候就會心慌。一心慌,她又想起心慌的事,現在過了十二點嗎?
窗外黑的像在海底,聲音、光線統統穿透不了,太陽升起之前,它將保持絕對的靜止和永恆的安寧。她無法判斷具體是幾點鐘,又輾轉很久,想到:新年來了,我二十六歲了。
大年初一,早晨九點,準時開鑼。
蒼衣縣的戲台搭在曬穀場上,不似漱金那樣的一張幕布完事,卻是嚴格按照古戲台的規矩搭建的。左邊有「出將」牌匾,是登台處;右邊有「入相」牌匾,是退場出。中間也有一塊刻上燙金字的牌匾,寫有:蜀戲冠天下。
唱大戲的自然不止漱金一家,總共來了六個戲班,一刻不停地唱到十五。除了內容要吉祥喜慶外,選曲還有別的講究。川劇有「五腔共和」的藝術特點,即容崑腔、高腔、胡琴、彈戲和燈戲五種聲腔為一體,過年必要「圓滿」,每天都要把五種聲腔唱齊全。
今日漱金便輪番唱了《紅梅閣》《鳳儀亭》《五台會兄》《包公賠情》和《拿虎》,最後除了小雲和王好運明顯氣短,所有人開嗓時怎樣,收嗓時就還是怎樣。此刻百姓都忙著串門拜年,並沒幾個人來看,偌大的戲台下空空蕩蕩。
就像那天的白蛇傳一樣,明明演得很好,可是沒人看到。
因為中間穿插著其他戲班的表演,他們的時間斷斷續續的,不好回招待所休息,在外頭一待就是十多個小時。下台後人都凍懵了,披上襖子走回招待所,妝都不想卸就圍在一樓的爐子邊烤火。席玉麟猛灌了幾口冰水,立刻就開始訓斥王好運:「你怎麼回事?為什麼唱著唱著哭了,有什麼事不能等到回來哭?」
「席師兄,我沒什麼事,我是很感動!」
「......」席玉麟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然後帶著一根樹枝回來,抓起他的一隻手打了十下。王好運這下是真的有事想哭了,又不敢縮手,只能噙著淚抬頭看他。
「憋回去!」他冷冷道,「眼線沖花了,兩道黑水流到臉上,你讓觀眾還怎麼看?更何況你本來就喘,還亂哭一通,氣息更混亂。再有下次,別吃飯了。」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過會兒他暖和過來,上樓去了,氣氛才陡然輕鬆。王蘇笑著拍了拍王好運毛茸茸的寸頭,「倒也不是不能感動。只是眼淚流出來則太俗、太外露,不符合咱們古典戲曲的含蓄美。知道表演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嗎?」
男孩搖頭。
「藏而不露。」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淚,但是含著。」
王蘇自己自然是不會的,那麼薄的眼瞼,怎麼含得住一汪秋水?只是曾看過席芳心這麼表演——表演白蛇,唱到「官人,你妻實難救你了」的時候,檐角掛著的兩盞燈籠正照他的臉,照得血紅一片;而眼中卻有兩點雪亮的水光。
她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席芳心的聲腔很穩,半點抖動的痕跡也沒有。可回回看,回回都能看到,鼓起勇氣去問了師父,才得知這是表演的一部分。「藏而不露。」席芳心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最能打動觀眾的。白娘娘內心有很大的絕望,但她的外露就到此為止了。哀而不傷,樂而不淫,這是古典的美學。」
這就是王蘇在白蛇這個角色上的啟蒙,乃至是對所有戲曲認知的啟蒙——到此為止。
她欲問席秉誠記不記得,回頭一看,眾人歪歪倒倒地趴在桌子上,全睡著了。
初一很快、很隨便地過去,所有人都很累,累到忘了互相祝福。中國人有很多喜慶的日子,春節元宵中秋,喬遷嫁娶生子,等等等等,百姓趕來迎接喜慶,他們趕來成為喜慶的一部分。就是這個道理嘛,有人吃席,就有人做飯,有人烤火,就有人拾柴......有人花錢,就有人賺錢。每念及此,心裡又能寬慰許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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