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了件墨綠色的菱格旗袍,有些老氣,從袖口伸出的那一條高舉的手臂又是那樣瑩潤、瓷白,於是束住這副軀體的深色衣服,便像收了蓮藕仙子的細頸瓶一樣,為她本已莊麗的美更添幾分禁忌。那張臉也仰著,未塗半點口脂而顏色淺淡的嘴唇隨著歌聲蠕動。
范章驊覺得自己不一定能在人生得意的頂峰處想起她,但應該會在死前想起這一幕。
然後例行公事,雲雨,再洗個澡,把飯菜熱一熱吃掉。霍眉趴在他腿上,不經意地提起潘小曼。他在醉意中努力回憶了一番,總算想起了潘小曼是誰,「她怎麼了?」
「她遇到難處了。」她說,「之間你還叫過她兩三次呢。」
「關我什麼事,我沒有到處挽救失足婦女的愛好。」
「哎,你們男人,一點舊情也不念。」她嘆道,「也不知道我能在你身邊待多久。」
至此,霍眉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對得起潘小曼了,再不多提此事惹他煩。回去前照例順了一卷衛生紙、一塊胰子,還是那個非常上道的女傭,給她打包了兩袋零食帶走。
而和蔡行健的那段插曲——她不說,也確信蔡行健不會說——范章驊自然是一無所知。
第44章 三拜融順茶館。一樓……
融順茶館。
一樓的客人熙熙攘攘,打探消息的、街頭交易的、聽評書的,圍成一簇一簇,店小二在其中像游魚一樣端著茶水來回穿梭;二樓的裘貴華正在「大傳堂」,兩戶人家正坐在他兩側的長凳上,聽他調解說理,後面湊熱鬧的交談聲都放輕了不少;三樓沒有閒雜人,兩個小袍哥正圍在桌邊研究一份報紙,李舟面朝走廊大馬金刀地坐著,叼著根哈德門。
「貓兒,你看撒,」其中一人指著失物招領的欄目說,「連登三天了。花自己的錢登報,替別人找東西,哪有這樣的事?」
喚作貓兒的人四肢修長,脖子嚴重前傾,恨不得趴在桌上了,「唔......我覺著你們是太緊張了......」
「你個胎神!整個巴青就我們堂口有從美國買的春田M1917步槍,日本人都找來了,那顆子彈要是落到他們手裡......你不怕姓范的就算了,連日本人都不怕?」
「說的啥子話哦,豆娃,你怕鬼子啊?」
豆娃嗐一聲,往他腦袋上招呼了一下,直接把報紙拿去給李舟看,自己則縮在一邊啃指甲。
失物招領:
二月二十日勤公路拾得銅製吊墜一枚,請失主於三月二十五日早上十點前往碼頭售票處領取。過期不候。
三天如此。
李舟差不多已經確信所謂的「銅製吊墜」便是步槍子彈了,他只是在考慮到底該讓誰去。登報者是范、日本人之外的第三方,當然是想借這個契機向哥老會提條件。要錢?要貨?還是要什麼人?派這兩個傢伙去,會談判嗎?
因為這個日子挑得太特殊了。三月二十五日......他有一件私事。
想來想去,把他們派過去,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給堂口造成幾百幾千塊的損失,還是不能跟那件事比的。儘管如此,開車的路上李舟仍是多囑咐了幾句:要錢可以,三萬塊以下都可以,要人的話,回來提人時跟三爺說......實在談不妥,放個空槍,他其實離得不遠。
豆娃忍不住問:「碼頭上人多得咧,會不會有點擾民啊?」
「平日擾得也不少了,」李舟心不在焉地摩挲著方向盤,「不差這一次。」
放下他們後,他調了個頭,順著河邊開,越開人煙越稀少。巴青的開發本就不充分,除了這唯一一個碼頭充當與外界往來交流的樞紐外,河灘幾乎是荒地。原來還有孩子來游泳,近幾年警察熱衷於驅逐市中心的流浪漢,他們便來這裡扎了營,家長再不讓孩子來了。
這條河的名字叫鉤河,一來因為上游拐了個小灣,狀如釣鉤;二來因為魚類繁多,適合垂釣。
李舟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對
香燭插在潮濕的沙地里,用兩塊石頭夾住,再俯身湊近,用香菸把它倆點燃。迴轉去又拿了一個銅盆,裡面裝了親手疊的元寶。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河水就漲起來了,沒到了香燭的半身高。天是陰的,鉛灰的河水漫漫拂來,而飄搖的兩點火光始終映在上面,鬼森森的,就是不熄滅。
他把香燭拔起來,又往回挪了挪。
而碼頭上的乘客也同樣被天氣困擾著,怕要下雨,幾個船老大都說不開了。而標準化的客輪貨輪還是照開不誤,大群人擠在售票處窗口邊,甚至還因為插隊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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