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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給席玉麟說中了,生出來的孩子和何炳翀一樣,都有那一副肥厚而外翻的嘴唇。像鲶魚精。霍眉本該覺得好笑的,但她笑不出來,這孩子有父母的愛。

上了二樓,走過一條過道,視線再次開闊起來,別有洞天。一個媽子端著水盆毛巾路過,朝何

炳翀一點頭,「太太起了。」

霍眉心裡跳了一下,現在去拜何炳翀的妻子,他的父母總不能排在妻子之後,那就是不用拜了。不拜天地、父母,只給妻子敬一杯茶,不是妾是什麼?不等她再思慮,何炳翀已經推開門,床上坐著一個——很大的女人。

第92章 何公館她的大,並不粗笨,卻有古……

她的大,並不粗笨,卻有古典的格調,像是從《碩人》中走出的莊姜。霍眉沒有文化,但也直覺她有種原始的體態美,像被厚雪覆蓋的山巒,像初春拱起的田壟,像眾人願意盤坐環繞的……母親。何炳翀走過去,他那極具廣東特色的深膚色、硬線條臉龐就和她的高大白胖形成了鮮明對比,兩人是由兩種水米餵養的。

緊接著,她就聽到程蕙琴用廣東話道:「妹妹好。」

霍眉忙走過去磕了三個頭,又接過寶鸞捧過來的茶杯,敬了她。程蕙芝的嘴角一直向下撇著,問了她幾句姓甚名誰、籍貫何處,便沒話了。

何炳翀沒跟妻子說話,拉著她去看新房間。房間很大,入門甚至有個八寶櫃充當玄關,上面擺著一件「榴開百子」圖案的瓷盤。廊道左手邊是獨屬於她的衛浴,再往裡走便是披了淡綠帷幔的架子窗,一邊臨著窗,一邊對著衣櫃。梭門外面是個陽台。

她徑直走進去看衛生間,懊喪道:「我想要浴缸。」

「出門左轉就有一間女眷用的盥洗室,那裡有的。」

可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她不吭聲,最後坐到了床上——還好床墊是席夢思。霍眉挑著眉,翹起二郎腿,用腳蹭他的小腿。

何炳翀笑著湊過來,一手撐著床柱,「成不成?二太太?」

她瞅著他笑,「還不賴。」

何炳翀指著自己的臉,「親一口。」

霍眉伸手攬過他的肩膀,兩人齊齊摔在床上,抱著滾了幾圈,她就去摸他的褲腰。他抓著她的手,「不行,在家裡,白天不行……」於是都靜下來。她改編了一下自己在他走後的經歷,剛說了幾句,他就打斷,說起自己的經歷來。省得她說話了。霍眉神遊天外,聽見樓上有貓在叫,不止一隻。

到了中午,他帶她去餐廳。一家人已經圍坐在圓桌旁等著他們了:老太太上身穿石青色短對襟,下身穿黑裙,身材極為矮小,看見她,只露出一個有距離感的笑;老太爺不在,他自己有老宅,又蓄了好幾房美妾,不願與老妻一樣住到小輩家中。蕙琴右邊坐著無數相框中的那個小姑娘,大約十二三歲,咬著勺子探頭探腦。

老太太說了句話,輕飄飄的,何炳翀立刻回頭看她:「贈你的三金呢?」

「在行李里。」

「戴上吧。今天是喜慶的日子。」

霍眉立刻往房間裡跑,一路上,試著找到公館裡喜慶的線索,可是沒有,一條紅綾、一個喜字都找不見。到頭來只有她一個人在喜慶,穿著西式紗裙,佩戴傳統黃金,胸前掛著個豬牌。小姑娘立刻笑了,對何炳翀說了句英語,何炳翀回的也是英語;老太太又用廣東話插進來了。任憑她杵在原地,像個傻子,還持續對眾人微笑著。

程蕙琴用國語——也就是大陸的官方語言、北方話,和四川話相差不大,能聽得懂——輕聲說:「妹妹,到這邊來坐吧。」

霍眉如蒙大赦,立刻坐下,傭人們也魚貫而入,先上了鯽魚湯。大家一邊聊天,一邊慢慢喝下一碗湯,這才開始上主菜。小姑娘沒吃幾口,撂下筷子想跑,何炳翀把她摁住,「Morgan,叫二媽。」

「二媽。」小姑娘立刻叫了,掙開他跑了。她也會講國語。何炳翀解釋說:「在家裡,我跟她說英語,她媽媽跟她說廣東話和國語。從小有語言環境,將來不必特地去學。」

她垂眼戳著碗中的豆腐,「你女兒中文名叫啥?」

「何妨吟。」

這啥名字,念起來不響亮,還不如隨著大家叫「摩根」。霍眉只吃了幾口飯,便向老太爺老太太告退了,回到房裡,想把豬牌取下。何炳翀跟到門口,提示說:「我媽說有個好寓意,至少把今天戴完吧。」

她的手在頸後停留了片刻,最後惱怒地垂下來。「你們家的菜也不好吃,話也聽不懂,僕人不讓我選,衣服也不讓我選——」

「好了,好了,對不起。」

「是你跟我說的,嫁過來,決不至讓我受了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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