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眉輕輕地笑了一下,摳指甲上已經幹掉的蔻丹——還是幾個月前摩根給她塗的,現在指甲已經長出了很多,該換新的了。睫毛長長的垂著,眼皮上方又凹進去,還是有五六分病容的。看幾眼還好,看長久了還是心裡堵,何炳翀又拉扯幾句,訕笑著出去了。
她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
走到陽台上,細雨瀟瀟,深翠的葉子泛著粼粼的水光,被雨水敲得微微擺動著。深夏該是很熱的,但因為住在山上,比市區涼爽不少,汗衫里只有一層薄汗,現在被風一吹,幾乎覺出冷意。
昭君見玉鞍,淚盡啼紅血。今日漢家人,明朝胡地妾。
她在老太太那裡的作用算是到頭了。何炳翀對不起她——她覺得還好,何炳翀本也沒必要對得起她,願意把她從巴青那窮鄉僻壤的地方接過來、做何二太太,她給他當奴才都沒問題。
但是她給程蕙琴付出了那麼多感情......程蕙琴算什麼東西?跟她半句談不來,又不能像何炳翀一樣給她錢,又不能像老太太一樣給她地位,又不像白香織一樣好玩,蠢婆娘一個,霍眉偏偏一根繩子吊在這蠢婆娘身上了,乞求她把她那光輝四射的母愛分自己一點。
到頭來,能給何家生孩子的來一個算一個妹妹。她不是第二個摩根,是第一個劉銀珠。
霍眉覺得自己簡直好笑,媚眼拋給瞎子看。像程蕙琴這樣本分老實到無聊的人,不會因為她霍眉更漂亮、更風趣、對她更好就偏愛一點,姨太太就是姨太太,女兒就是女兒,倫理道德,秩序井然......哈,日她八輩子祖宗。自己也該日,三十多歲了,還在這裡愛不愛的,活該掉頭髮。
她幾乎想對著夜色大聲罵街,可何家人勢必能聽見。轉身回房,看到金豬牌正靜靜地躺在送子觀音旁邊——老太太將金冠收走後,重新融了,還是做成豬牌的樣子還回來。
霍眉的手都抖起來,渾身的汗毛在激憤中一陣一陣地豎立又躺倒,嘴裡嘗到腥,才知道流鼻血了。她還沒有恢復的很好,一時間幾乎站不住,但還是拖著步子到床前,撲通一聲跪下。
恨不得來幾口煙粉才好,煙粉不行,至少要抽幾根香菸,不然她真覺得自己要死了。何公館上下禁菸,又不能差林傑去買,只能從當初從重慶帶來的箱子裡找,應該還有幾包仙女牌。那箱子裡就裝了些舊衣服,到這裡後一件也用不上,她也沒再管,直接塞到床底去了。
現在打開紐扣,一股陳舊的樟腦丸兒撲面而來。她無心扇走氣味,直接將舊衣全掏出來——箱底果然有打火機和兩包仙女牌。
還有一個小布包裹。
霍眉對這個小布包裹全無印象,愣了愣,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一副樸素的銀腳釧,對於她現在穿戴的首飾來說,真是樸素過頭了,大概只要七八十;上面雕的龍鳳呈祥花紋也粗糙,像蛇和雞。
包裹里還有一張紙條,規規整整地折成一個小方塊,因為受了潮,折角的地方都出毛、破損了。上面寫著:祝你身體健**活幸福。
她顫顫巍巍地用打火機點了煙,猛吸幾口,待煙霧慢慢潤滑了快燒乾的腦子,記憶也都如清泉水般涌回來了。去重慶的船上,她給了席玉麟四十三塊,後來也沒機會給更多現金。席玉麟自己又貼了幾十塊錢,打了這麼一副鐲子,做了家財萬貫的何二太太唯一的一份嫁妝。
我嫁到香港後還差這個嗎?霍眉靠在床邊,覺得幾乎有點滑稽,你還剩多少錢啊?你在重慶,冬天怎麼過?
她吸得太快,幾分鐘內就把一支煙吸完了。將菸蒂扔進抽水馬桶里衝下去,霍眉回到床邊,菸癮居然就此消下去了,至少現在是過足了。拿起那副腳釧,她往腳上套,粗銀的質地涼涼的,做工不夠精細,但材料是用足了,夠寬,卡在腳踝骨上,正好能把楊梅瘡留下的瘢痕遮住。
第123章 中山兵工廠席玉麟看著自己剛鋪好……
席玉麟看著自己剛鋪好的床位,感覺非常滿足。
去年冬天他在糖果廠工作,一般都是老人、孩子打零工,很少見成年勞動力,所以工資也低的離譜,三塊錢一個月。在重慶,三塊錢真是吃飯都不夠,更別說租房子了。
好在他的工作是燒爐子,三班倒,白天靠著爐子特別暖和,晚上和其他工人一起在木架下打通鋪,在風機如雷的轟鳴、噼啪蹦跳的煤渣中淺寐一會兒,等待工頭隨時把他們喚醒。
時間久了,精神不濟、成天耳鳴,還被高溫烤得皮膚龜裂。到了晚春,人幾乎就泡在汗里,滿身爬痱子。席玉麟覺得還好,他早就習慣了穿厚戲服在大夏天的露台上演一天,這種苦是他習以為常的;一覺得快中暑了,就用指關節使勁兒刮脖子,颳得全是一道道烏痧。另外,雖
然痱子消下去了,但他被人傳染了虱子,只好先去剃了個光頭,再花三角錢,去澡堂洗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個澡。
以前他什麼季節都敢往打水淋,現在不行了,往身上擦幾下涼水,渾身的骨頭要造反。
不過手好了,至少在外觀上看不出異常了,他當然得換份工資更高的工作。這幾年重慶正處於高速發展中,儘管人口也越來越多,工作還是很好找。霍眉果然說什麼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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