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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劇團輾轉到韶關,大家還在拿這件事津津樂道。鏡花認為這不叫亂搞,只是你情我願地談了一段戀愛、沒結婚而已,但是席玉麟的道別語句句都像是渣男用的,「什麼叫我有神經病?太可笑了吧,你像在敷衍人家。」

席玉麟說:「我是真的有神經病。」

「你有神經病嗎?」

「我以前老想死。」

「那是挺神經病的。」鏡花語重心長道,「分手,也要分得體面,你要在人家心裡留個好印象,讓人家一生都回味;而不是讓人家記住你是神經病,一直在裝喜歡她。」

席玉麟鬱悶道:「我是真的喜歡她,就是沒那麼喜歡。唉,我一直不會說話。」

他覺得也沒必要給月娥留下好印象了,讓她傷心,不如讓她討厭自己。

鏡花已經馴服了自己的腸胃,在席香閣沒有安排的時候,帶著水月社私下接了不少活。席玉麟統統不參與,他很少有出門遠遊的機會,既來了,閒暇時光就四處亂逛。於他來說,獨處遠比與人相

處悠然自得。天生單身的命啊。

他已經習慣了在台上接彩頭,在後台時被能進來的貴賓要合影,回旅館路上被人扔滿頭滿身的花。有大膽的姑娘、嬢嬢要過來摸一把他的臉、手,那也就罷了;還有男人搶在他卸妝之前,讓他把口紅印在自己的手帕上。席玉麟現在非常淡定,讓印,也就印了。

不得不說市院是個非常好的平台。他在漱金時唱過那麼多精彩絕倫的戲份,只在巴青小城裡有名氣;進了市院,席香閣又總把最好的角色給他,還沒怎麼累死累活,就被推到了眾人面前。

普通看客之外,當然也有達官貴族被引起了注意,有心捧一捧他。

然而席玉麟是油鹽不進。人家若到後台來了,要和他閒聊、合影、簽名,甚至動兩下手腳,那都好說。出了後台,他不上任何人的車。於是各方人士就找上席香閣,其中最豪橫的是位前清格格,給劇團捐了五萬,條件就是讓席玉麟陪她吃頓飯。真就是一頓飯,席玉麟連這都不同意。

最後是鏡花替他去的,格格就把五萬縮成了兩萬。

同事們只在背後給鏡花起了個「減三萬」的外號,沒說席玉麟的閒話。席香閣也沒說,他作為院長,其實最喜歡錢;但作為長輩,他知道孩子不能逼。

一路上還碰見了不少外國人,日本鬼子那是矮得龜趴鶴群,很好認;白人他就不太會分辨國籍了,只知道是白人。他覺得白人小孩似乎都長得很可愛,像天使一樣,彩色的眼睛,卷卷的頭髮,三庭五眼的比例都和東方小孩不一樣。

某次蹲在院門口啃包子,就有個白人小孩從父母手中掙出來,朝他跑來。盯他片刻,先用手指拉著眼角往上提,嘴裡說:「Chink。」

席玉麟屬於是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的,當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看他的動作,聯想到化妝時用膠帶把眼角提起來,就認為這小孩因為他蹲在戲院門口、而猜測他是個戲子。他覺得這小孩真聰明,還挺了解中國文化,有心在那捲曲的金髮上摸一摸。

手伸到一半,白人母親衝過來把兒子拽走了,還瞪了他一眼。

席玉麟因為在綠水青山中心情很好,也沒介意,覺得父母確實不該放任孩子在異國亂跑。

快離開韶關的時候,他再一次見到了段月娥。到處都在打仗,消息不靈通,她大概是剛知道他們在韶關,就立刻趕來了,只帶了一個女傭。穿著那身絢麗的民族服飾,在一眾袍褂中那樣顯眼,他不能裝作看不見。但很多觀眾都蜂擁上來,擠著擠著,兩人就遠了。

他開始繡手帕。每當他表達愧疚或者感激,他就繡手帕,繡一朵月季花。這段時間還是每天都能看到她,坐在前幾排,用一雙小鹿般黑亮黑亮的眼睛望著他,想要理解人類的故事情節。

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個小姐帶著一個女傭跑這麼遠,別提多危險。迷了路、短了錢、生了病、遭了土匪,後果簡直不可估量。席玉麟沒被感動,只覺得煩憂,這段月娥給他的壓力太大了。若出了事,豈不是要算在他頭上?他沒有要她來,他沒有要她這麼執著,他消受不起別人的愛。

在最後一天,帕子繡好了,他用手帕裹了三十塊錢,讓端水的小倌送去給她。段月娥展開手帕看了看,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即使站在那麼高的戲台上,也再找不到她了。

席玉麟感到遺憾,但也輕鬆。

劇團租了幾輛馬車向贛州轉移,先把行李、道具搬上去,人再上,歪七豎八地躺在震盪顛簸的木板上睡覺。席香閣睡眠少,只盯著趴在盔箱上休息的席玉麟看,看了一會兒,從大衣箱裡找出一件戲服給他披上。拂曉時分,又將其搖醒,「快聽!」

席玉麟睡眼朦朧地爬起來,「聽什麼?」

「好多人的腳步聲。」

大家陸陸續續地都醒了,隔著枝繁葉茂的密林,什麼人影都瞧不見,只有那令人膽戰心驚的腳步聲越靠越近。倘若是日本人,他們也不是毫無反抗之力。這些箱子,看上去都裝著戲服、道具吧,到哪兒都能過檢查;其實其中有個箱子裡裝的都是真傢伙,刀槍劍匕都開了刃。

靠最近的那個伶人開了箱子,沒人說話,只是傳遞兵器。

就算日本人拿槍了,也不至於一個都拉不下來給他們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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