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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身,看到了程蕙琴。她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我要廚房再燉一鍋梨湯,你這是肺氣不足。」

「別燉了,我天天喝藥,肚子裡全是湯湯水水,一點乾的也沒有。」

「老爺啊,」她湊近,眉眼間都是憂慮,「你說鬼子不會對付不了我們,跑到南洋去抓摩根吧?」

「不會的,摩根在哪裡只有我們一家和喬家知道。」

「那喬家......」

「她敢說出去,我們就把她那艘船的勾當說出去。」

在喪失理智的互相舉報、互相揭發之中,只有喬太太的船的秘密傳播最廣、然而至今無人說漏嘴。那艘船運難民、運藥品、運物資,運了香港人的希望,只要有它在,港島並非是絕境囚牢。

程蕙琴苦笑道:「那我們可就和所有人為敵了!」

「誰動摩根,我們就和誰玉石俱焚。」何炳翀也盤著腿坐起來,感慨道,「半輩子就這一個女兒啊。我死了,家業是你的;你死了,家業是摩根的。總歸是摩根的。我也沒能有個兒子。」

「這輩子還長呢,興許會有的。」

「不會有了。」他自言自語道,「感受得到,氣數盡了。」

「什麼氣數不氣數,別說這種話!我看,不然就讓那洋孩子認你和霍眉當乾爹乾媽,反正都在我們家待這麼久了......」

何炳翀乍一聽「你和霍眉當乾爹乾媽」,愣怔幾秒,看向她,只有一聲苦笑。肉麻的話他一句也沒跟程蕙琴說過,程蕙琴也是個鈍的,不會明白。

兩人陷在柔軟的床墊里,陷出兩個淺坑。被子散發著陽光曬過的味道,縈繞在鼻尖,叫人昏昏欲睡。何炳翀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和程蕙琴睡過覺了,十幾年了吧?但那種普通的睡覺還是常有,兩人也不說話,躺在一張床上,拉上被子就橫七豎八地睡。程蕙琴體型比他壯多了,老把被子捲走,他也拽不回來,只能再去抱一床被子。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最後,他只擺手道:「你出去吧,別忙活了,我再歇一會兒。」

程蕙琴也知道自己是個鈍的,和老爺從來沒多少話說,她也沒有很想和他說話,但是她愛他。特殊時期,想儘自己所能給他更多支持。

霍眉在幹什麼呢?她跑到她房門口偷瞄一眼,在練字,安安靜靜的,顯得很乖。

程蕙琴不去打擾她,到院子裡、坐在鞦韆上,悠悠晃著發呆。太平山是個好地方,何公館更是好地方,而其中最好的兩處地方都是霍眉送給她的——一架鞦韆,一個游泳池。時至今日,程蕙琴仍沒有弄懂霍眉為什麼一會兒喜歡她、一會兒討厭她,一會兒懂禮貌、一會兒亂罵人。

她只知道霍眉是很個孤獨的孩子,所以她決定寬容一點,不跟霍眉計較。

程蕙琴就這樣一路從摩根想到何炳翀、再想到霍眉,想到何家的每一個人,甚至想到

了傭人,覺得自己都十分地愛她們。從前她一直是個閒散太太,只顧著帶孩子、花錢、享清福,未曾參與過家中的任何大事,現在再看不下去日本人的所作所為了。她想為家裡做點貢獻。

不是一直打著共榮的旗號,說好了和平相處嗎?我要給你們製造一起流血事件。

第二日,三個顧問又結伴敲響了何公館的門,她親自應了,打量他們一番,「老爺病著,在樓上睡覺呢。」

「那麼,請讓我們進去探探病吧?」

「我跟你們走吧。」

幾人面面相覷,「你一位太太,跟著我們走有什麼用?」

程蕙琴於是拿出複印的各種材料遞給他們看,「現在我才是嘉陵、時風兩家公司的擁有者,你們不找我,找他幹嘛?他裝模作樣上了幾天班,就是能在股東大會上說話的人了?」

離婚是悄悄離的,沒有聲張,這些材料何炳翀也打算能瞞多久瞞多久,免得鬼子生事。猝不及防得知了這個消息,幾人心裡都是一驚,感覺此事非同小可,協商幾句後請走了她。

「我們的長官有興趣了解一下情況,」他們向女傭反覆解釋說,「很快就會回來。」

程蕙琴面無表情地被他們夾著,乘坐纜車下山,一路聽日本人誇讚從山頂俯瞰香港島的風光,然後坐上他們的小汽車。景物飛速向後退去,是她的舊時光,她嫁過來的時間已經比她在四川的時間長得多了。

簡直像在自家後院開車似的,他們開得很快,把她送到一棟漆成純白的建築物中;又像自己家一樣泡了杯茶給她,叫她別客氣。程蕙琴接過茶杯,出奇地平靜,她知道自己是沒什麼用處,而霍眉神通廣大,會把何炳翀、摩根照顧好的。讓出正妻之位給霍眉,她心服口服。

她把內襯裡藏著的藥片丟進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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