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怎麼辦呢?祥寧變成了共同財產,她沒法悄悄轉移總部了。
霍眉輾轉反側了好幾天,又小病一場,長了幾顆痘。方法還沒想出來,何炳翀那邊先出了事。
他每天還是照舊上班,但被一群日籍顧問圍著,像人圍著動物園的猴子一樣,猴子做一個動作,人就評論一番。雖說精神壓力很大,他還是盡力忍受,不甘心把千難萬險搶過來的公司拱手讓人。然而這一天他提著包下樓梯的時候,後面一個顧問忽然嚷嚷了一句「怎麼走這麼慢」,然後伸手一推。他沒有一點防備,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何炳翀是多金貴的人?除了和他二哥互掐之外,他幾乎從未經歷過什麼暴力事件。上高中的時候,和同學發生口角,同學打了他一下,放學十分鐘後就被人從腦後敲了一悶棍。當晚那同學的父母押著兒子到何家門口道歉,老太爺即使覺得兒子有點小家子氣,但也沒說什麼。
而今天,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人從樓梯上推下來了。
霍眉為了避免他說自己和外男鬼混,好幾天都沒出門,只在家裡傷腦筋。聽到樓下一陣騷動,知道這不是何炳翀的下班時間,從桌邊彈射到樓下。
何炳翀剛被人扶到沙發上,腳扭傷了,額上有片淤青,牙齒還把下嘴唇磕穿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傭人呼啦啦一下圍上來,拿毛巾的拿毛巾、取冰的取冰、塗藥的塗藥,一連串地問「怎麼回事」。何炳翀無比暴躁,那條好腿直接把離得最近的踹了個跟頭,「滾!」
於是程蕙琴接上去,也不問,就默默地幫他把藥揉在腳踝上。霍眉遠遠站著,看到何炳翀也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即扭過臉。
她儘量躲著他。
沒料到晚上洗完澡、在床上看書的時候,何炳翀進來了,一瘸一拐的,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她沒料到她會來,趕緊把襪子穿好——何炳翀不喜歡看到她的光腳。
他主動問:「你這幾天沒去廠里?」
「沒,員工都招不齊,我去沒意義。」
「我也不想去上班。」他嘆一聲,「讓那麼多老員工看到了,真丟臉。」
既然何炳翀主動給了台階,她沒有不順著下的道理,滾了半圈到他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別去了,去了也是當傀儡。省得受氣。」
「是我爸白手起家創下的啊。」
「不止你一個倒霉,那麼多企業都插了人呢,我們不爭這一時的氣。到時候打跑了鬼子,該是誰的還是誰的。現在讓鬼子幫你管公司,你在家歇著,到年末,我們家白拿錢呢。」
他終於笑了,「霍眉,我不是要朝你發脾氣。就是......太多事,我又沒有媽媽了。」
她聽得一愣,不由自主地又把他抱緊了些,兩顆心隔著皮囊互相撞擊,很快、很有力,像小孩子的心臟。
第二日,何炳翀就推說自己身體抱恙,辭去了在時風的職務。他一離開,那條歡迎皇軍的橫幅就又被掛起來了,還被報社拍了照片。霍眉叫他別管了,自己已經在重慶替他說過話,外面永遠不會認為他是賣國求榮的人。
於此同時,霍眉也想出了轉移資產的方法。
她打算在重慶註冊一個新公司,名叫「老祥寧鞋局」,既點出和祥寧的關聯,又無疑是另外的公司。把黃金、客戶名單、核心員工轉移過去,她就能東山再起,留一個被掏空了的祥寧給何炳翀。霍眉認為自己已經很仁慈,沒用更損的招數:用祥寧的名義向銀行貸款,貸來的錢全用作老祥寧的啟動資金。何炳翀還要幫她扛一半債務。
這樣一來,她還是不能得罪費雷拉,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是自由的。無論是在重慶註冊新公司還是轉移黃金,她都需要他。
霍眉一輩子就沒有情竇初開、春心萌動的時候,居然要跟男人打這麼多交道,想想都好笑。奮鬥半生,好不容易有了跟男人正常談判的資本,日本鬼子一來,又什麼都亂了套,她拿不出有價值的東西跟費雷拉談判,還是只能走老路子。
她都已經三十五歲了,真為自己悲哀。
找到費雷拉的時候,他正盤腿坐在稻草中,身邊圍著一群穿修士長袍的小孩子。小孩子不是正兒八經的修士,都是孤兒,這修道院也當孤兒院用,以供各界人士表演愛心。不過這一幕不含任何表演性質,因為他不知道霍眉會來,操著生澀不熟的廣東話和孩子們閒聊時,那張憂鬱的臉顯得很生動。
霍眉站在門口,黑色頭紗遮住了半邊臉,朝他微微笑著。
費雷拉放下膝頭的孩子,朝她走來了,「早上好。」
「早上好。我還以為你會被一大堆官員前呼後擁,沒想到卻在和小孩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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