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曇遙遙望著那行雲流水般的身法,腦中不受控地浮現出一幕幕熟悉的畫面,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坐在一間竹屋外,興奮又崇拜地看著半空那翩若驚鴻的身影,感受一道接一道無形的氣浪。
記憶內外,兩道人影幾乎完全重合,他張了張嘴,眼眶被閃爍的劍影灼得發熱。
同樣的山月,同樣的夜晚,九……不,眼見著,就是十年了。
十載歲月,物是人非。
劍氣掃過處,水汽氤氳,竹皮都凝結起一層薄霜,反射出細碎的光亮。
洛予念展開手臂,持劍橫掃半圈,而後足尖輕盈一點,翻騰至半空,衣袂飄飛有如淥波翻湧,他輕巧落於一丈開外,仰身同時再掃另半圈,一個完整的圓便出現了。
方圓十丈之內,幾百棵湘妃竹劇烈顫動起來,聲如浪潮,一股無形的引力倏而形成,大片竹葉掙扎著脫離枝節,在半空盤旋著墜向中心,圍繞在那人周身,組成一副巨大的兩儀圖。
春曇的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念出了招式的名字,滄溟萬里。
緊接著,那道身影騰躍飛轉起來,像被夜風托起的花,扶搖直上。
曾經練習過上百次的劍式讓春曇的身體記憶跟著甦醒過來,他的手不自覺與那人一同捏起劍訣,右手虛握並不存在的劍柄。
那人單足鶴立,舉起手臂,自頭頂向下一劈。
劍身嗡鳴,發出奪目的藍光。
「九河傾訖,水陌洞開。」洛予念低誦劍決,一道幾乎化出蒼龍之形的劍氣奔騰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勢撲襲向對面岩峰。
歷來能使出這一式的滄沄弟子不少,可能做到劍氣化形的人,卻屈指可數。
巨龍撞上崖嶠前一刻,洛予念猛然抽劍回身,化去奔騰巨力,原本凝聚的劍氣立刻四散成風,撫過大片山林,樹冠搖動,沙沙聲經久不絕。
驚鳥四起,春曇頸間繃帶的尾巴跟著飄起,他抬起衣袖遮臉,卻沒擋住細小的沙塵。
「嘶。」風息,他輕抽一口氣,下意識揉眼,卻驀地被人握住手腕。
「別揉。」洛予念轉瞬就落在他面前,一隻手向下撥開他的眼瞼,輕輕吹了口氣。
眼中一陣異物侵襲的刺痛,淚水頓時盈滿眼眶,朦朧了視線,春曇有些恍惚,不自覺伸出手去,抓住了那柄近在咫尺的長劍。
洛予念動作一滯。
春曇即刻回過神,修士的佩劍相當於他們的性命,怎容他人隨意觸碰。
可他一句抱歉還沒說出口,洛予念便輕輕擒住他正要縮回的手指,引他去抓劍柄。
觸手時,長劍驟然泛起亮光,剔透似淡藍琉璃,散發出絲絲縷縷涼意,彷佛將流轉的月色攏入手心。
洛予念的手覆著他的手背,春曇微微睜大雙眼,掌心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波動。
「此劍有靈。」那人嘴角淺淺一勾,似乎是笑了,而後乾脆將劍從腰間解下遞給他,慣常平淡的語氣中流露出一分自豪,「這是我們滄沄三把靈劍之一,名喚銀竹,以歸墟唯一一株玄冰珊瑚打造而成。」
春曇意外的看著他。
交出佩劍,意味著全然的信任。
他猶豫了半晌才攤開手掌,接過劍身……然而就在洛予念鬆手的一刻,清冷的光芒倏然消失,銀竹變成淺淺的灰白色。
靈劍認主,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馭使的,而像他這樣,沒有修為,不能再催動一分一毫靈力的普通人,任再卓絕的劍被他掌握,也只能淪為一介凡兵。
現實好似一盆冷水,春曇清醒過來,繼而心生一絲厭倦,將銀竹物歸原主。
洛予念察覺,但不解:「怎麼了?」
他避開對方探究的目光,淡淡說了句沒什麼。
好在那人並不追根究底,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後回到茶室。
夜裡安靜,見洛予念聽他說話不費勁,春曇沒有湊太近,與他隔桌面對面坐,伸手拍了拍桌上那一堆點心包:「你買的?」
洛予念點點頭:「嗯,她說餓了。」
「餓了,大老遠跑去露州?」
「我不大會弄吃的。」怕聽不清,洛予念全神注視著他的嘴唇,似乎已經開始研習唇語,「她說露州城吃的最多,我想著,你們去一趟不容易,便多買了些帶回來,讓她能多吃幾頓。你傷未愈,也不必日日忙著燒……」
「等一下。」什麼叫多吃幾頓?春曇越聽越覺得不對頭,打斷他問道,「你是說,你們今晚只吃了這些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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