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只在洛予念身上短暫停留,立刻又黏回春曇臉上,也不在乎對方有無回應,滿口公子公子絮叨個不停,無非附近家長里短。
洛予念默默聽著,內容雖瑣碎異常,卻也剛好印證這附近確無異動,這阿婆大概率與此間作亂的蚺教無甚關係,可有了那個阿虎的前車之鑑,同樣的錯誤他不能再犯。
趁阿萱去屋後取蜂蠟的空檔,洛予念藉口在外等候,暗自布下機關陣法。
熟悉的身影停在竹門前時,圓陣恰好完成,勾回間光芒一盛,即刻暗淡,消失。
可春曇卻又等了片刻才推門,方才阿萱提回的竹籃已交到他手中,上頭還添了幾隻以紅紙封口的竹筒,想必是蜂蠟。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洛予念一眼,又心事重重盯著法陣消失的地方。
洛予念狐疑地順他的目光看過去,那只是一片尋常草地,沒有留下任何異常痕跡。
春曇走到他身邊,牙齒叩在下唇,顯然是吞下了什麼話。
「怎麼?」洛予念問。
然而春曇卻看都不看他,無聲道:「走吧。」
「公子!等一等!那個……」阿萱追出門來,卻又吞吞吐吐,一下盯著自己的腳尖,一下子理頭髮,躊躇半晌,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上巳節,你要去露州吧?不然,我們一道?」
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她問得很沒底氣,小心翼翼盯著她的「公子」,像在期待什麼。
春曇一怔,輕輕對她搖頭,笑得有些抱歉。
阿萱眨了眨眼,難掩失望,又立刻強拾精神,揮手送別:「那,路上小心。」
直到走出阿萱的視線,洛予念才御起劍。
升上半空,春曇遙遙回望,若有所思。
「你怎麼了?」洛予念又問。
那人不說沒事,也不答,更不湊上來與他悄聲說話,洛予念靠口型分辨出他又重複了一句,走吧。
路上,背後不聲不響,而原先習慣緊緊抓住他肩膀的那隻手,此刻也只是虛虛扶住,兩人之間的縫隙格外寬,山風趁虛鑽過……顯然,這是在刻意跟他保持的距離。
春曇的情緒低落,可洛予念卻毫無頭緒,他抽絲剝繭回溯方才的一幕幕,大抵確定,變化是從離開阿萱家的一刻滋生的。
他隱約有個猜測,於是轉頭試探:「你在生氣?」
當事人正發呆,猝不及防一愣,又立刻垂眸,搖頭錯開他的目光。
這反應,恰好坐實了猜測,洛予念乾脆轉過身,背對著前進的方向。
春曇避無可避,無奈抬起眼,可才一張嘴,眼眶就圈上一圈淡紅,連原先藏匿在角落的纖細血絲也有了蔓延的趨勢。
許是山風太大,許是困頓,更像是下一刻就要落淚。
銀竹急停,懸在風中。
洛予念怔怔看著他,心底湧上一陣從未有過的慌亂。
他在滄沄長大,打小就接受「道法自然」之理,萬事萬物自有其因果規律,所以,他習慣做個看客,從不對什麼追根究底。
可凡事都有個例外。
此刻,他迫切想知道,眼前的人為何生氣,為何難過,為什麼人而難過。
可他又恐問錯了話,弄巧成拙。
洛予念手心驀地滲出一層汗,比起凶毒的烏金蟒,比起狡猾的南夷人,他的「例外」似乎更棘手。
好在,例外並沒有哭,沉吟良久,竟還牽起嘴角沖他笑了,一縷髮絲橫飛掃過嘴唇,遮住了笑容里的落寞,春曇將它撥開的瞬間,落寞又不見了。
他迎面扶住洛予念的肩膀,貼著他的耳朵,緩緩問:「你是不是不信我?」
「嗯?」洛予念滿頭霧水,不知這荒謬的結論從何而來。
「你剛剛有意避開我,對吧。」春曇瞄了一眼腳下的劍,輕輕指一指,「它是亮的,地上也是……我看到了……不是有意的……」
聯想起方才在阿萱家門前,春曇盯著法陣那狐疑的眼神,洛予念終於恍然大悟,同時,心裡淤積的不安也一掃而空,他倏然覺得好笑,又有些心酸。
原來不是生氣,是難過……
「我當然信你。」他試著伸手,虛虛拍了拍春曇的背,這個將人擁抱的姿勢很陌生,他莫名緊張,「只是怕你識人不清,以防萬一。」
春曇身形一滯,沒有表態,僵了片刻,忽然回抱住他,臉埋進他一側肩膀,重重嘆了口氣。
洛予念如釋重負,捋了捋他的後脊,而後抽身,轉過去背對他,再次驅動銀竹向前。
很快,身後的人終於又貼過來,與他無間。
春曇似乎是累了,迎風打了個呵欠,像只溫馴的小羊,安靜伏在他肩頭。
洛予念心中一陣輕鬆,問題這樣就算解決了吧……他這才得空問:「不去露州送貨了?」
「送啊。」春曇懶懶道。
「那為何拒絕阿萱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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