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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栩決定搬家。他留在那個家的東西不多,昨天收拾出了兩個紙箱的重要東西,今天決定全部搬走,與那個家做正式的告別。顧延青很支持他的決定,一定要堅持開車送溫栩去。

到達小區樓下時,溫栩莫名躊躇起來,他停下腳步抬眼去看刺眼的白晃晃的雪白陽光,映在那一棟棟樓房上時,那矗立的高樓儼然變成一具蒙上白布的靈柩。

溫栩不喜歡這裡。樓外溫度很高,樓內卻有股陰冷潮濕的味道。一種不詳的念頭驅使著他上樓。他下意識拉緊了顧延青的手。

顧延青反握住他的手,給予他安撫。

溫栩用鑰匙開門,剛打開門,一陣猛烈的穿堂風灌向兩人,溫栩下意識閉上眼,門對面的陽台沒有關上窗戶,衣物、物品被吹得亂七八糟、簌簌作響。眼睛被風吹得酸軟,睜開眼時已有蒙蒙的淚水。

他從淚水中虛虛地望到陽台邊一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他的衣角被風吹得翻飛,身形很模糊,幾乎與他身前的天空融為一體,像搖曳的風箏。

溫家航站在高板凳上偏頭看了他一眼。

溫栩總覺得他的四肢比他的大腦還要再快一步,等他意識到了什麼,他的身體已經衝到陽台邊,伸手想要抓住他,卻什麼也沒有抓住,連一點衣角邊都沒有碰到。

溫栩大腦空白了,身體僵硬著低頭從十八米高的六樓往下看。

他像斷了線的風箏,不再受控,軌跡也變得不可預測,迅速地自由地消失在溫栩的視野當中。

成為凝結在地上的一團血紅色。

溫栩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

顧延青從他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沒有讓他再去看。

明明是捂住了眼睛,溫栩卻感覺被真正捂住的是口鼻,他感到難以喘息,緩了很久很久,才把顧延青的手拉下來。

他想了很多,卻好像什麼也沒想。腦袋像老式故障的電視機,伴隨著輕微的「沙沙」聲,布滿了無數閃爍的黑白噪點,細小的雪花不停地抖動,最後信號消失在電波海洋中。

他的腦海中一片血色。

他又想到了媽媽去世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這次一樣,他什麼都做不了,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溫栩失魂落魄地坐到自己的床上,神情惘然恍惚,連現實、幻覺、夢境都快分不清,好半天他才緩過神用乾澀的嗓音對顧延青說:「……我沒想到他會自殺。」

「我沒想到他會死。」

溫栩沒有真的想過要他死。

顧延青靜靜地摟著他,輕柔地拍了拍他單薄微顫的脊背,他都不敢稍稍用力,怕一用力懷裡的人就要消失了。「我們都沒有想到。」他格外冷靜理智地告訴溫栩,「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這樣的家庭出不了討喜的孩子,溫栩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學會的只有冷漠和自保。面對這樣的死亡,他一時流不出眼淚,也不知道自己難不難過。

六月暑天,他卻覺得格外陰冷。溫栩在自己整理好的紙箱上發現了一張信紙,沒有署名,只有簡單的幾行字。發白冰冷的指尖捏著信紙,一行行默讀下去,心臟的溫度一點點冷卻。

這麼久以來,令他不解的、疑惑的、懷疑的,全都撥雲見日了。

溫家航一共留下兩封遺書,一封給溫栩,他告訴了溫栩自己才知道不久的真相,他是溫善行未離婚前和沈秋出軌所生下來的孩子。生前難以啟齒,唯有死後才敢面對。另一封給他的親生父母,他在信中寫到,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能決定的,只有我的死亡。

在警方出具的屍檢報告中寫明溫家航的直接死因為從高處墜落導致多發性損傷死亡,死亡性質為自殺。體表發現多處陳舊性傷痕,符合生前遭受外力擊打的特徵,可能與校園霸凌事件相關。

在聽到「霸凌」這個敏感詞彙後,沈秋徹底陷入絕望,哀嚎出聲,淚流不止。等她反應過來後,她反咬一口,堅信這一切都與溫栩有關,一定是他霸凌溫家航與教唆逼迫他跳樓自殺,反正她的好兒子是絕不會平白無故地自殺,並且她還給出了一個合理可靠的「證據」,溫栩患有精神疾病,他不正常,他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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