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理想變成了私慾。
「『蜂』成立後,我們將外城公民視作愚民。」阮真莎輕聲道,「時間十分緊迫,我們放棄為他們開智,轉而用淺薄的利益引誘他們——我們向他們許諾,參會者每人可以領取半天的食物,如果成為工蜂,食物的份額翻倍,引薦他人參會,雙方都可再獲得一份食物。」
單無綺沉默地盯著阮真莎。
一群瘋子。
單無綺想道。
「但這個計劃並不順利。」阮真莎低頭看著提燈。
燈光映在阮真莎的眸底,仿佛跳躍的星火:「我們並不打算帶所有人走,我們的計劃是,等我們離開牆壁,成立人類第二基地後,再和首長協商簽訂引渡條約——但一切的前提是,我們帶走足夠多的人口。」
「我們忽視了公民對基地的歸屬感。」
「越接近底層,人類對苦難的忍耐度越高,即使這裡已經不是樂土。」阮真莎輕聲道,「很久之前,當我還是共榮部的小研究員時,我的恩師對我們這些弟子講過一句話。」
單無綺問:「什麼話?」
「新生不是歸宿,死亡才是,當第一個人在這片土地上死去,人類便在這裡紮下根系。」阮真莎的眼神有點失神。
她的身軀還在這裡,但她的靈魂已經飄向遠處,飄向再也回不去的從前:「我們重啟了集體決策思維,我們操控了他們的思想,讓他們成為集群意識的一分子,但……就在我們帶領他們離開時,他們失控了。」
「那可真是痛苦的回憶啊。」阮真莎低聲說,「我們是集群意識的中樞,以工蜂的大腦為濕件,借用他們的算力,驅使龐大的『蜂群』。」
「但一道混亂的意識突然流竄在我們的大腦中。」
「我們啟動了備用計劃,將那道混亂的意識強行鎮壓。」
「這是反人性的,柳法提出這個備用計劃時,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但現實永遠比想像殘酷,箭在弦上,為了不讓蜂群意識崩潰,我們抹殺了掙脫控制的意識。」
「但更多的人失控了。」
「那一刻,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人民是不可操控的,任何無視他們的意志,打著為他們好的旗號做出的舉措,都註定被反噬、淘汰。」
「……咎由自取。」單無綺評價道。
「是啊,咎由自取。」阮真莎悲涼地笑了一聲,「意識到這一點的,並不止我一人,但我們都保持了沉默,因為吃到教訓之前,我們不會真正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蜂群徹底暴走的前一秒,柳法切斷了連結。」
「柳法獨自承擔了集群意識失控的代價,鮮血從他的七竅淌下,他變成了一個沒有意識的活死人。」
「但是,即便柳法承擔了絕大部分衝擊,算力失控的餘韻仍然通過精神連結,平等地傳遞到每一隻蜂的大腦中。」
「我眼睜睜看著失控的工蜂衝出地底。」
「他們齊齊沖向了物資站,然後,不知是誰放了第一把火,烈焰開始在他們的腳底蔓延。」
吞噬外城的那場大火,就是失控的工蜂點燃的。
阮真莎閉上雙眼。
單無綺安靜地盯著阮真莎。
第一次從首長口中聽到這件事時,單無綺痛苦難忍。
但第二次,當單無綺從阮真莎這個始作俑者口中聽到此事時,她竟然能得體地維持臉上平靜的表情。
並非她冷血,並非她無情。
一切已經發生了。
絕望和憤怒不會給予她改變命運的力量。
她無數次為這個荒謬的世界感到震驚,沉痛,甚至愧悔。她思考過自己為什麼不能早一點醒來,早一點回來。她無數次因為他人的過錯,反覆與自己的良知嘗試和解。
但一切都需要落在行動上。
在她實實在在地有所作為前,她沒有資格,更沒有臉面緬懷那些死去的人。
「所以你收養了那些孩子。」單無綺道,「你是在贖罪嗎?」
「……我沒有資格贖罪,我的罪孽無可饒恕。」阮真莎轉過身。
她重新邁開腳步,向地道深處行走:「我是集群操控中樞里,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而更令我羞愧的是,即使我們對外城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但仍然有人願意理解我們。」
「並非所有的智者都在那場大災變中死去,他們收斂智慧的鋒芒,追隨築牆者建起高牆,又將腦中的知識傳承給後代。」
說話間,地道逐漸寬闊。
那僅由一人通行的狹窄地道,逐漸拓寬為兩人並行的行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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