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讓路驍不必一直糾結這個,忽然腳步一頓,他扭頭朝路旁某個方向看去。
路驍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望過去後也察覺到什麼動靜,護在席昭身前先一步探進了那叢灌木。
里斯克林注重綠化,通往圖書館的這條小道上就栽種了許多綠植,有學生說還曾見到過螢火蟲。
天氣轉涼,綠影也染上些枯黃,但一眼望去仍然茂盛至極,路驍好像發現了什麼,蹲下身後整個人都隱沒在灌木叢中。
有些不對……
黑眸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四周。
「啊!」
草叢裡傳來一聲驚呼,席昭暫且收回目光朝那邊走去,離得近了,就看見路驍緊張兮兮地蹲在一旁,兩隻爪子搭在膝蓋上,整個人無措又慌張:「這,這裡有隻小貓。」
他這才發現還有隻小東西蜷縮在枯枝敗葉間,背部拱起,淺灰色的皮毛緊繃直立,正滿眼警惕地對他們發出「嗬」聲。
「它是不是不太舒服啊?」路驍沒敢繼續靠近已經出現飛機耳的小灰貓,湊到席昭身邊低低詢問。
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席昭細細打量過眼前這隻貓,毛髮凌亂,骨瘦如柴,即便如此墨色的眼珠依舊充斥著野性,是那種最難親近人類的野貓。
席昭格外留意了下對方怪異彎曲的右前肢以及跛行的步態,沉聲道出結論:「右前肢骨折了。」
說完他觀察過附近的建築,拍拍路驍滿臉緊張的腦袋:「別慌,我記得尚逸樓二樓是藝術生的畫室,去找找有沒有合適的木板和布條。」
路驍迅速鎮定下來,也沒問席昭要這些做什麼,躍出草叢幾步衝進了尚逸樓里。
泥土混雜著草木的芬芳,席昭半蹲下身體,面無表情地和這隻灰貓沉默對峙。
席昭沒養過貓,但他撿到過一隻狗,在養大他的西老頭去世後的一個小雨天。
彼時他連養活自己都顯得困難,更別說收養一隻狗,至多也就在下雨的時候讓對方進屋躲一躲。
老頭死後他去了青姨那裡幹活——就是提醒老頭別讓他把臉露出來的青姨。
青姨是開麻將館的,說白了也就一間小破房子和幾張破木桌,偶爾那些打牌的人會帶幾個小菜,如果發現有剩下的骨頭他會問青姨能不能讓他帶走。
你還留著那隻流浪狗啊?青姨笑著捏了捏小孩髒兮兮的小臉,留著給自己作伴嗎?
他沒回答。
狗很容易滿足,一個潦草擋風的小窩,幾根剩下的骨頭,只得到了這些就興奮沖他搖動尾巴。有時他回來晚了,遠遠一個身影從廢墟跑出,心中忽然驚奇,原來自己的腳步真的能被區分出特殊。
狗有一個破舊的沙包,是他用廢品站里的材料做的,他不知道狗的玩具長什麼模樣,但眼前這隻經常叼著沙包在陽光下奔跑,他就默認對方是喜歡的,於是沉默安靜的臉上也自老頭死後露出第一個淺淺微笑。
狗還會從各種不知名的角落叼來各種奇怪的東西給他,半截拖鞋、露出棉花的玩偶、水裡泡得一個字也看不清的卡通圖冊……他不要,把東西放回狗的小窩,按照種類歸納放好,說你找到的東西就是你的,你要對它們負責。
狗不聽,仍固執地把那些啃得坑坑窪窪的東西往他手裡送,濕漉漉的鼻頭不住蹭著他的掌心,他忽然明白,狗是在向他表達「喜歡」這件事情。
老頭教他「善良」,小狗教他「喜歡」。
後來他又去找青姨要骨頭,青姨又問,你還留著那條流浪狗啊。
他搖搖頭說,我想好了,我要叫它「小七」。
什麼?
他很認真地向青姨強調,有了名字就是我的小狗,我的小狗才不是流浪狗。
可惜還沒來得及告知這個名字,還沒屬於他的小狗就死了。
趁他出門不在家的時候,曾被他坑進陷阱的那群大孩子用石頭砸死了狗,他回來只見到鮮血、屍體、石頭,還有被狗壓在身下一隻弄髒的沙包。
他闔上狗染血濕漉的睫毛,給狗挖了一個很大的坑,從下午一直挖到晚上,從夜晚一直挖到清晨,大到足以躺下一隻小狗和一個九歲的小孩,然後把狗和那些支離破碎的東西全都放了進去。
幾天之後,他再度將那些蠢貨困進了陷阱,百無聊賴地坐在坑洞邊緣,一下又一下往裡面砸著石頭。
哀嚎,慘叫,求饒。
他安靜地想,狗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不知道,但無論如何,都已經死了。
天空飄起小雨,和遇見的那天一模一樣,狗的臉上濕濕的,人的臉上也是濕濕的。
之後很多年裡,他再也沒有主動去擁有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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