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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春羽悄悄伸出手,插進裴懷玉指根,扣緊了:「那我做得不好麼?」

他看裴懷玉仍然神色不虞, 才軟下語氣改了口風:「就這一次,以後都告訴你。我也沒想到,你竟這樣擔心我,都找到無相宗來了。」

原是打趣的話,魏春羽沒想到裴懷玉會順勢認下,交握的手出了黏膩冷汗,像是被剝去鱗片的蛇:「是。要是你事先將打算盡數告訴我,我不至於在路上浪費時間,也不會......怕得要死。」

「我告訴了你,你會同意嗎?」

不會。

這樣冒險的法子,在擺脫了時日無多的詛咒後,他自己不會用,也不想讓魏春羽用。

魏春羽還等著他顯而易見的回話,但遲遲沒等到,反而眼睜睜看著這人眼裡憋出水光,他急忙「噯」了聲:「以後都不會了、不會了。」

說話時他順手就掀開一角被子:「躺上來,陪我睡一會罷?我好睏,頭還好痛啊玉錚。」

裴懷玉兩瓣嘴唇無聲蠕動,最後還是依言而上。

這些天殫精竭慮,找人、殺人、救人、還作說客,心情大落又大起,裴懷玉也真的太累了。

這一覺睡得比預想的久,而育嬰堂的事塵埃落定得又比預料的快。

魏春羽撿回裴懷玉,是在他二十六歲的春天。在秋天,他們合力殺死了清一。

罪證被魏春羽借郎雋山之手,交由大理寺正。

於是在下一個春天到來之前,吳玉瀣和吳化有,以及幾個牽扯其中的官員、豪紳紛紛落馬,被關入大牢,很快被砍了腦袋。

而前世,清一早死,兩腳羊的事在裴懷玉斗三皇子時才敗露,而吳玉瀣處理的尾巴乾淨,更是裴懷玉上位後以延誤要事為由殺了的。

今生今時,冰雪未融,人都窩在房內。

細碎的雪沫從窗縫裡竄進來,茶爐邊相依而憩的人都沒有管它。

屋內從火盆到手爐,一應俱全,裴懷玉甚至還微微捂出了汗。只是衣袖交疊、歪七扭八地靠在榻上的姿勢實在舒服,他不樂意動彈。

還是茶爐先嗚咽出聲,魏春羽才從舒適的懶散困意里抽出一隻手,倒了兩杯滾燙的茶。

「窗,要去闔上嗎?」

裴懷玉半睜開眼:「不要。別動。」

魏春羽把隨動作滑出的袖子,又塞回他虛握的拳頭:「也就是今天不用上值,不然我也要效法董賢對漢哀帝的做法了。為了不吵醒你,剪去一邊袖子。這樣不過半個月,我恐怕要只剩下無袖的背褡了。」

裴懷玉低笑了聲:「傻。你換著邊兒睡,可以撐一個月。」

魏春羽咽了口茶,也跟著他笑起來,只是瞧見他悶了半天的蒼白而泛潮紅的面孔時,愣了愣。

那兩片顴骨的紅,像是在一江春水裡浸泡了一年,熟透了滲出的花液。他的整張臉都像被仔細煥洗過,那雙眼睛尤其明亮,帶著些未褪的睡意,顯出濕漉漉的光澤。

魏春羽的目光太肆無忌憚,目光相撞時,叫裴懷玉也收了聲,任由眼前人湊上來,輕輕吻在他單薄的微微顫動的眼皮上。

「做什麼?」裴懷玉用氣聲問他。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睛好亮好亮。」魏春羽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麵皮。

裴懷玉笑開了:「又來了。」

「我是認真的,」魏春羽縮進被子裡,在一團要化掉骨頭的溫暖里抱緊他,「我已經和朗將軍說過了,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就辭官。到時候我們找個更暖和的地方,找個連冬天也有很多花開的地方,到處轉轉,或是哪裡都不去,就在小宅院裡,一起好好生活。直到心血來潮了,我們再換個地方住。」

裴懷玉難得沉默,良久才對上眼前人期待的眼神,問他:「吳化有死了,和他一樣給背後人賣命的人,還瘋狗一樣地在抓我們。什麼都不做,我們真的能安穩度日嗎?」

魏春羽想的很簡單:「我就不信他們在天涯海角都有人,我們換個遠些的地方,自然就安全許多。況且如果他們一直沒找到人,自然就會懷疑那是個謊言,到時候一切都徹底安寧了。反倒是主動邁入其中的風險,要大上許多罷?」

裴懷玉微微搖了搖頭:「阿魏,你去關窗罷。」

爐火還噼啪燒著,魏春羽心底卻生發出躁動的不安。

只是每回提到往後,提到紫微洞中的秘寶,裴懷玉都閉口不談。

魏春羽也不是傻子,他早知道裴懷玉前世位極人皇,也知道紫微山素有「龍氣護山」的傳說,其中秘寶更是引得不少人趨之若鶩,只是從未聽說有人探著個實物。

或許在前世,裴懷玉登基便與紫微山有關。

但魏春羽不想管,那些都和他無關,他不會想做到那個位置,也不想裴懷玉走前世的老路離開自己。他不明白,仇都報了,在朝堂中往上爬已經是不必要的事了,為什麼裴懷玉還總是念念不忘。裴懷玉的動靜太多,陡然發亮的眼神太明顯,他像一隻捕食前的野獸,那些自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對權力的渴望,讓魏春羽難以自抑地擔憂,甚至是感到陌生和害怕。

魏春羽想過的,他分了神魂在裴懷玉身上,而裴懷玉不知道,只以為自己餵血就是最大的代價。要是自己說出來,可不可以挾恩圖報,讓裴懷玉感到愧欠。

但他又覺得,裴懷玉再愧欠也不會改變他的決定。

他時常從溫和的夢裡驚醒,擔心裴懷玉對他薄弱的情誼消耗殆盡,像燭芯那樣燃到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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