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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被搬出, 小和尚朝她略點了回頭,就作勢要走。

郎盛光急忙用袖子狠擦了兩把眼淚:「恩公等等!我叫郎盛光,你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來郎府找我!我會和所有門房說好——你,恩公叫什麼?」

小和尚糾結地蹙眉,目光掃過她蹭了灰的面孔:「陳恩。陳情的陳,報恩的恩。」

那日之後,郎盛光便絕不會同過往玩伴再見了。她在門口等了陳恩十日,沒等到人,就扮作要學本領的孤兒,混進了鏢局。

只是裡頭生活太苦,每日雞未打鳴,就要起來幹活,等到日頭大了,才輪上訓練。訓練也不是上來就學各種花樣精好本事,而是繞著大院蹲跳二十圈,等他們一個個累的眼冒金心,才能聽老師傅講上片刻的刀槍棍棒,從雁月刺、峨眉刺講到標槍,但也沒個上手機會,只是聽。要等熬過三個月,由師傅們篩選品性、根基好的,收了徒才能摸到那些武器。

更別提後面還要學飛蝗石子等聽起來就不好支使的暗器,學飛檐走壁、挑缸疾行,還有馬上、水上等功夫與暗語。

郎盛光沒熬住,在聽說鏢師不能洗臉,否則久經風沙的面孔就會開裂成破窗紗時,就溜回府了。

這時郎府中的人都急瘋了,尤其她的兩個哥哥和奶娘近仆,見以為走失了半個月的郎盛光全須全尾地回來,又哭又笑,將她臂膀捏得生痛。

在做侍衛的二哥聽說了她出走的緣由,立刻托人找了三個穩妥的女師傅,教她學馬術、劍術和棍法。

這時郎盛光十一歲。

十四歲,那些棍棒她雖談不上精通,但到底也通了技法,在外行面前也能唬唬人。

在茶樓聽了幾個月波瀾壯闊的江湖風雲後,她決定一劍、一人、一馬,去闖江湖。

——不帶槍棍,是因為看起來不夠優雅,郎盛光立志要在二十歲前成為聞名九州的劍客,要讓盛光的名字光芒萬丈,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把瀟灑故事、萬丈豪情潑灑滿來時路!

只是這一路過的坎坷。

沒有那樣多是非分明的衝突,也沒有那樣多能靠她打一架揍到解決的問題。

她看到流民衝撞濟慈堂,看到蠻不講理的豪紳踩過貧苦人的生計,也看到飛一般來去的土匪。她怕了。

只是她還想撐一撐,再走遠一點。

她知道哥哥派了許多人保護自己。要不是那些人,她早就死過千百回。但她還是不願意立刻回去,因為那樣仿佛是一種妥協和認輸,仿佛會讓二十歲的她回到十一歲以前。

再沒有豪情萬丈,只有滿腔疲憊。也沒有瀟灑意氣,只有沾滿泥沙和餿味的身軀與舊衣。

她幾乎已經記不起,吃到飽飯、穿乾淨衣服是什麼感覺。

一路上她學過了看診、下廚、算帳等一系列技藝的皮毛。都不精通,都沒有做很久。

她也並非一次「拔劍相助」都沒有。她幫貧苦的母女銷過帳,貼進去自己十來天工錢;她和一個陌生的乞兒分食最後一個饅頭,看同一片被巷裡屋檐框得狹窄的天空;她幫人抓過小偷,只是沒抓到,還被另一個偷子順了錢袋,但是同禍相憐的失主請她同住了一個月......

都是很小的事。並不瀟灑優雅,並不遊刃有餘,但是在快凍暈時想起來,還是會感到夢一般的溫暖。

郎家的家僕尚來不及帶回凍暈的小小姐,郎盛光就被舊友撿去了。

溫暖的手爐,厚實幹淨的衣裳與被褥,在郎盛光醒來時教她陷入恍惚。

舊友對她很好,郎盛光同她交談時說起過去甚至掉了眼淚。

舊友就問她:「你想回去嗎?」

郎盛光彈了彈杯沿的灰塵,舉起一飲而盡:「再等等吧。」

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還要等什麼。

於是舊友握住了她皸裂的手,笑得真心:「那小郎就先留在我這裡罷。」

那時郎盛光以為她是好心,以為她珍惜舊時情誼、心善仁慈,但卻未料到,她是為了讓自己試藥。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毒素已經侵襲了她的眼睛,她看不清了。

終於察覺不對、混入她舊友府中的郎家家僕,將她接應回家。

雖然請來了最有名的佛醫,治好了她的眼睛,但殘餘的毒素仍然讓她失去了味覺。

這時,距離她十四歲離家,已經六年。

郎盛光終於真正明白,比起逞意氣在外,吃許多憋屈苦還險些丟了小命,不如回家和有血緣之親的人待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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