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我之前來過這裡嗎,不是帶著韓希來的那次,是我自己單獨來的。
我倒真去回憶了一下,倘若是我自己,也沒有四處走走的閒心,論起上次,還是和陸知昀一起上來看日出的。
當我這麼回答了他之後,他便開了刨根問底的頭,在我尚未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能講出來的一切就已經被我給說出口了。
「所以,你是說,你來愛丁堡的第一天就認識了陸知昀,然後他一直以為你暗戀他,」明明陳修齊只是將我幾秒鐘之前講出來的話又對著我給重複了一遍,我竟聽得有些無地自容,好像我並不是自己故事裡的主角,「不對,應該是你們都以為對方暗戀自己,結果是,說開之後尷尬了一陣竟然你們還在一起了。」
「裴南,你鞋帶散了。」講著講著,陳修齊突然停下來,我還在心裡打草稿該如何回答,他用羊絨圍巾尾梢掃過我的手背。
我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鞋帶分明系得嚴整,哪裡是已經散掉的樣子,抬眼卻撞見陳修齊嘴角轉瞬即逝的弧度。
這人光嘴上套我的話就算了,怎麼連這種低級的惡作劇都不放過!
我伸手指了不遠處的長椅示意他過去坐,就這幾步路的工夫,陳修齊又說:「這麼陰差陽錯都過來了,裴南,你怎麼就堅持著回國必須分開。」
「……剛好訂到了兩間挨著的房子罷了,你不知道,等以後工作了戀愛可不和學校里一樣,我們差距太大了。」我不是很願意在這個話題深究下去,也許是我自己一直在逃避思考,只是用我和陸知昀差距太大這個籠統的回答來應付自己、
陳修齊好像就沒有聽我這番解釋,他指向長椅邊上兩隻灰格子正爭奪上個行人留下來的麵包碎屑,氣勢不小,啄食的聲音混著風聲在耳畔忽遠忽近。
他分了我半塊黃油酥餅,遺落在紙袋裡出不來的碎屑被很大方地倒在了鴿子的面前,落下的糖粉看著像提前飄落的雪。
「那也沒必要那麼武斷,其實距離產生美,」陳修齊的視線還落在那兩隻在搶食物的鴿子身上,他頓了頓,似乎在觀察我的表情,見我面不改色才繼續說,「如果你們有緣剛開始就住在一起,反而才不會看對眼呢,就像我看我的室友只會表面和善,實際覺得這個不洗碗,那個用完廚房不收拾垃圾,心裡不偷偷罵兩句都難受。」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後都笑起來,陽光穿過雲層裂隙,把陳修齊的側臉染成蜂蜜黃油的顏色。沉默良久之後他對我冷不丁地補充了一句:「你可千萬不要多想,我不是說你一定得和你的鄰居……那個陸知昀在一起,總之你開心就好了。」
「可別把我打成和他是一個陣營的。」
那自然是不會的。
就陳修齊和陸知昀這種站在我的兩側天生對立的關係,我就算再被一時的愛給沖昏頭腦,也不至於分不清陳修齊的話是什麼意思。
-
一下午無事,我們坐在長椅上不願走,來撿麵包屑吃的鳥都換了幾批,最後終於離開的時候,黃昏已經將要從卡爾頓山背面漫上來,然而這時路燈尚未亮起,天際線褪色成融化的冰,漂浮在半明半滅的水面上。
陸知昀問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可別了,他難道想要重演一遍中午表面風平浪靜內里針尖對麥芒的好戲嗎。
吃過了晚飯我才回到家裡,路上陳修齊很周到地給陸知昀買了份布丁,我將布丁托在手心裡給陸知昀展示,然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你的,朋友,給我帶的禮物?」陸知昀恨不得一字一頓地問我,看來不論是他還是陳修齊,見了面之後依舊對直呼對方的名字感到彆扭。
我沒有說話,默默替他把布丁的蓋子拆了給他遞過去。我忍不住在心裡侷促於他的鄭重,只是一個布丁而已,實際上我感到不安是透過它我能夠看見陸知昀對我的鄭重。
他想捧著我,總之我在他的手心裡逃不出去,時間越過去這樣的感覺越強烈,我應該早就開始懷疑他當初答應我提出來的畢業就分開只是套牢我的緩兵之計,但我沉溺太深竟忘掉了這點。
直到今天陳修齊問我打算幾月回國,按照最完美的計劃,三月底結課,往後便都沒有事情可以回國寫論文了,哪怕和徹底回國中間還隔了個約定好的畢業旅行,我和陸知昀能像這樣每天待在一起的日子也剩不下多少了。
倒數的日曆可以放在我的心裡,這已經早就成了我和陸知昀需要小心翼翼越過的雷區。此刻呈現出來的只是我目光發直地盯著前方,外套都一直沒有脫下,被室內的暖氣一熏已經感覺從內到外都開始發熱。
好在陸知昀看得出我正在發呆,卻讀不出來我究竟在想什麼,他單手來拉我外套的拉鏈,有些費力地想要扒掉我的外套,見我發懵地抬頭,忽地笑出來送了一口布丁進我的嘴裡,我被甜味堵了喉嚨,腦子裡想好的託辭一下子全部忘掉了,只聽見陸知昀笑得愈發放肆:「熱不熱,怎麼回來光是站著在發呆,累的嗎?可你們一天也沒去很多地方吧。」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