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發作的夜晚,白洋陪著他繞著首體大的校園一圈又一圈、幾圈又幾圈地走著,像走一條沒有結束的輪迴。中途他們會碰見很多同學,或者走累了,兩個人買個冰棍,再稍作休息。
春夏秋冬,正午凌晨,唐譽只要走走就好,他們腳步遍布四季,走穿了時間。
只要走走就好……走哪兒去!你給我老老實實站著!
白洋終於衝破了車流的桎梏,從馬路的另外一邊衝到了這一邊,好似衝破了無形的交界。唐譽臉上的汗水鋪在蒼白的皮膚上,那眼神像是被火燒掉了一層皮膚,他不知道白洋來了,他只知道自己停了。
「要不要叫救護車!」譚玉宸沒見過這種狀況。
這算不算自己的失職?他想這應該算是。自己陪著唐譽一起長大,可是在關鍵時刻卻沒法判斷他到底怎麼樣了。唐譽又轉了個身,好似被他們堵住了前面就打算從後面走,譚玉宸再次一把攔下,求助白洋:「要不要叫救護車!」
「沒事,沒事,讓他走走。」白洋氣喘吁吁,恨不得把這條路都封鎖起來,弄出一塊無人區讓他溜達,「他怎麼了?誰刺激他了?」
「他接了個電話!」譚玉宸只知道這個。
電話?不會是唐譽家裡人吧?他們是不是把自己的出生背景告訴他了?這是白洋的第一個想法,浮躁的疑惑頓時變成了困窘,好像連他的耳朵都要跟著疼起來。他現在也正處於失控邊緣,每一次和家裡人見面,他都變得更加易怒,衝動,黑暗,變得不像他。
大街上,路人們來來往往,偶有人駐足,看不出這幾個高個兒男人在聊什麼。
「他是……耳朵疼,你們讓他走走就好。」白洋不敢問了,又補充一句,「帶他到安全的地方去。」
「耳朵疼?怎麼會?」譚玉宸也在冷靜的過程里,還好有白洋,不然誰也解不開當下的謎團,「可是,唐譽今年複查過,醫生說他的耳朵沒問題,沒有惡化。」
惡化?還能惡化?他的耳朵還能惡化成什麼樣!白洋好像和唐譽的人生發生了嚴重的錯位,他一直以為唐譽美滿幸福,可自從重逢,白洋就像被一堆瘋長的荊棘包圍了,被它們追上了腳步。
唐譽身上不曾被發現的死角朝他蜂擁而來,割開了無數傷口。
直到這時候,唐譽才從足以讓他疼昏的困境中掙脫出來,大汗淋漓地看著白洋,好似看到了自己生命當中的缺口。「白洋。」
「我在呢。」白洋迎著傷口的切面走過去。
「劉琮走了。」唐譽勉勉強強地出聲,說話的振動也成為了耳痛的增幅器,「劉琮他死了。」
白洋被唐譽的情緒掀起驚濤駭浪的一角,他看著唐譽眼睛裡的那片空洞,搖了搖頭說:「不怪你。」
唐譽一定會怪他自己,白洋太了解他。
「我陪你走走吧。」白洋又鬆了口氣,不是自己的事。
這回,保鏢們跟著他們,不敢離太遠。前頭兩個,其餘的都在後頭。譚玉宸離最近,時時刻刻盯住路人的手。唐譽走得緩慢,隨著夕陽被雲層吞沒,他臉上的汗珠也被光線擦了去。影子無限拉長,白洋暫時先不和他說話,一直到唐譽戴上了助聽器。
「好點兒了?」白洋馬上問。
「嗯,好多了。」唐譽終於等到耳痛這位不速之客離開,但耳道深處仍舊發酸。
有人徑直走向他們,譚玉宸先一步擋在唐譽的左邊,隔開了。
「剛才是不是疼太厲害了?」白洋也擦了擦汗。
唐譽想點頭,又不敢,只是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是。剛才楊宇文給我打電話,唉……」
周圍好似悄無聲息,白洋其實有點難懂他。自己雖然也為劉琮難過,也為他著急,甚至不惜一切願意幫忙,可是聽到這個消息也只是一聲嘆息,希望他走得舒服些,少受罪。可唐譽不一樣,他的共情能力太強,一剎那就被刺穿了。
「我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動作太慢了。」唐譽站在原地不動了,「如果我再催得緊一些,那一筆錢能快點兒匯過去……或者,我先給他墊補上,和他家裡人好好商量,等到錢款到位再還我……」
「唐譽,你不能再這樣想了。」白洋看著他,看著他閃閃發光的理想泡泡。可是每個泡泡碎開都是那麼觸目驚心,會變成尖銳的玻璃扎進他耳朵里。
唐譽不明白地看向他,在靜止的空間裡白洋有些冷酷:「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能再這樣了。劉琮也好,其他人也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改變不了太多。」白洋一想到他耳痛發作,就恨不得揪住幾個醫生問問到底什麼叫「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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