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踉蹌的兩步,他手裡的農藥瓶掉在了唐譽的肩膀上,一整瓶百草枯淋淋灑灑地倒在唐譽的領口、胸口、大腿上。剛才是刺鼻,如此近距離之下唐譽的眼睛都被刺得睜不開,他來不及屏住呼吸,卻嚴嚴實實地抿著嘴唇。
藥水順著他的唇線流過,覆蓋了一層皮膚,垂在他下巴上,和鮮血融在一起。唐譽的嘴唇上全是農藥,他緊緊地盯著掉在腳邊的瓶子,劫後餘生之後又不敢張開嘴,剛才明明已經決定了赴死,現在又那麼惜命,不敢放鬆警惕。
身體上的疼痛已經不能刺激他分毫,可是心理上的疼痛讓唐譽體驗到了活生生的生離死別。得撐下去,他不確定人到底有沒有下輩子,他給白洋計劃了無數種以後,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百密又一疏。原來拿自尊當命的人,也會有奮不顧身不要命的一天。
天台山,李新博猜再過幾分鐘,那扇門就會被警察和追捕他的人踹開。
他原本就沒打算活下去,所以根本沒有鎖門。他走到這個天台上,就根本沒想順著樓梯走下去!
他和陳念國裡應外合,配合無間,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算不出唐譽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已經接受了他即將發生的命運。不止這樣,唐譽還提前給他寫好了遺書。
李新博抽完了最後一根煙,拇指點在手機屏幕上,點開了那封郵件。
[新博哥,你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是出事了,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我出事之後,李叔肯定萬分自責,拜託你,一定要安慰好他,讓李叔能夠早日走出陰霾,不要沉溺在痛苦當中。
還有,麻煩你幫我安慰一下玉宸,他肯定哭得不像話。幫幫我吧,別讓我在天上急得團團轉。
至於我們……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一直以來承蒙你家的照顧,李叔為我家付出得太多,以至於忽視了你。雖然你後來也進入了安保部門,但我能看出來,你和李叔之間的隔閡仍舊沒有消失,而造成這一道隔閡的人,是我。雖然你總是不說,對我也非常好,但有時候你的眼神流露出不一樣的東西,我覺得……你是怪我的。
對不起,我好像占用了李叔太多的時間。不過以後,我就占用不了了,所以新博哥,你可以原諒我麼?
等我走後,我希望你和李叔好好談談,把多年的積怨說清楚,這樣你也不會那麼痛苦。人生短暫,如果只沉浸在恨裡面,這一輩子真的,太虧了。
雖然我和你的關係沒有我和玉宸那麼親密,但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的新博哥啊。
哦對了,這段日子我可能要關禁閉,所以你的喬遷之喜只能等有時間再補上。我知道……換大房子住一直都是阿姨的心愿,阿姨在天上一定非常欣慰。如果你和李叔能把話說開,那我在天上也會非常開心。
你不怎麼喜歡的弟弟,唐譽。]
「啊!啊!啊啊!」李新博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嘶吼,一拳一拳砸向水泥鑄成的粗糙地面。地面開出血花,血花點點滴滴落在他的回憶里。
在母親的病床前,枯瘦的手,蒼白的臉,無奈地重複著的那些話。「你爸爸總是不記得,不記得我過生日,不記得你過生日,他永遠都那麼忙,永遠都不著家。」
年幼的孩子牢固地記住了媽媽每一句抱怨,抱怨中是無盡無奈的等候。即便在最後,媽媽還是看著病房的門,沒等到「下班」的丈夫。太多的情緒沒法處理,沒來得及處理,李新博長大後理解了這份工作的重要性,但從情感上,他仍舊會被打回那個孩子的時間段。
連母親死後,爸爸都沒閒下來。他好像更忙了。
年幼的李新博站在校門口,等著坐公交車自己回家。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一個陌生的男人支著黑色雨傘走到他旁邊,幫他遮住了頭頂的傾盆大雨。
「你是誰?」李新博抬頭問。
「我是你媽媽的好朋友,我叫陳斌。我來替她照顧你。」陌生男人說。
什麼陳斌,李新博根本沒聽說過,也沒有相信過。他只是太恨了,他並不期望自己能從李成平那裡討來什麼溫暖,他只想替媽媽要回來。不記得她喜歡什麼,不記得她生日,不記得你們結婚時候的誓言!那你這種人乾脆一輩子工作就好了!你為什麼要娶老婆!
李新博的頭快要裂開了,好似他不斷拉扯的情緒。他繼續撞擊著圍欄,將額頭撞破,但疼痛無法緩解他的痛苦,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事情和唐譽無關?他知道啊!他知道!
但是他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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