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錦書,時家家業很大麼?」
錦書撐著傘,笑道:「葫蘆鎮離長安不遠,地價貴些,普通人家難得置業。時家祖上經商,府邸自然寬綽。」
「夫人儘管放心,姑爺繼承的家產,就算不繼續經商,每日閒賦在家,也足夠養活這一大家子數輩了。」
「他讀書,是想走仕途吧。」
「商畢竟無法與官相比,姑爺也是想給夫人足夠安穩的生活。」
錦書許是漸漸和沈遙熟了起來,話里話外,皆在替宋衍說好話,「姑爺可是真心對夫人好,夫人雖不記得,可我們這些下人卻是看在眼中。」
沈遙沒有出聲。
沒多久,兩人便走到了錦書口中的馬場。
她未入內打擾,只是看著四周半大人高的欄柵,幾排相似的楊柳樹,中間空曠的跑馬場。或許因著宅院消失多年的原因,所有的一切仍然無半分熟悉感。
她閉上眼睛,努力去捕捉關於沈家的記憶,可最終徒勞無功。
「夫人?夫人?」
錦書見沈遙呆滯在原地許久,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反應。
一陣帶著雨味的風吹過,沈遙這才回神,問:「怎麼了?」
錦書隔著紗看不清沈遙臉色,只能問:「夫人是想跑馬嗎?可要進去看看?」
沈遙搓了搓自己有些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搖頭道:「罷了,回去吧。」
剛才那瞬間,說不難過定是假的。
忘記了自己身邊親近之人不說,連自己父母都想不起,實為不孝。
可她又並非這戚戚曖曖,以淚洗面之人,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唯一能做的,或許也只是祈求快些恢復記憶。
回府後,沈遙本想小憩一番,卻翻來覆去未能入眠,最後見屋外雨停,索性披上外衫,趁著錦書煎藥之時,信步走出屋門閒逛。
外院中種滿梨花,雨水洗過的花瓣猶帶濕潤,風過處,落英紛紛。
「真不懂,爺為何如此看中那得了離魂症的瘋女人,明明楚繡姐姐長相也不相上下。」忽然一帶著幾分譏諷的聲音從後院梨樹下傳來。
沈遙腳步一頓,順著牆根緩緩探身,隱約看見幾個丫鬟圍在梨樹下,似乎做完了活,聚集一處閒聊。
其中一名身著紗裙輕薄的女子,肌膚隱隱透出衣料,身前渾圓擁擠高聳,皮膚白皙柔軟,被眾人簇擁在中間,似乎就是她們口中的楚繡。
楚繡微微一笑,語音柔婉,「好了,畢竟是爺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也是可憐。」
旁邊稍微胖一些的小丫鬟不服氣道:「也就只是可憐罷了,這樣的人又能得爺多久憐惜?」
「依我看啊,楚繡姐姐可得加把勁兒,若是能去了書房做大丫鬟,以姐姐的容貌,還不怕哪日抬一抬身份,給爺當個妾麼?」
眾人紛紛附和,笑語曖昧。
沈遙蹙眉,正準備邁步走出去,嚴厲的聲音已經打斷了院中幾人的談話,「放肆!」
是錦書。
「主子豈是你們能隨意議論的?忘了時府規矩了嗎?」
丫鬟們瞬間噤聲,楚繡也收斂了笑意,皆恭順低頭:「錦書姐姐教訓得是。」
話雖如此,不過楚繡其實並不怕她。
她們幾人皆是從很遠的外地買來,雖入府時間短,卻算是時府的人。而錦書卻是夫人帶來的陪嫁。
府中規矩是多,可這些日子倒也摸清了爺性子,並非是喜歡隨意處罰發賣奴婢的主子。
錦書掃視了一眼楚繡,挺直了身子,面無表情道:「規矩就是規矩,我不管你們心底對姑爺存著什麼心思,可是不該說的話,若下次再叫我聽到,那便直接稟給管事了。」
「破了規矩,你們真以為姑爺能容得下麼?」
說完後,四個丫鬟面面相覷,雖然有些不甘,卻還是認命地道了一聲「是」,而後便離開院子。
錦書瞅了一眼楚繡的神情,無奈輕嘆一聲。
待人離去,錦書轉過身,這才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沈遙,驚了一下。
這麼說,剛才那些碎嘴子的話都被她聽到了。
錦書懸著心隨即快步上前,站定在她面前弓下腰,一點兒都不似剛才在別的丫鬟前直挺的模樣。
她屈膝道:「剛才奴婢將藥送到房中,卻不見夫人,才找了過來。」
「只是竟被夫人聽到這下人的醃髒話……」
「幾個丫鬟的心思,我還不在意。」沈遙打斷她的話,「再說,此次警告過便算了,若她們再犯,我也不容,到時再按規矩來就是。」
「是,夫人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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