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前多閒暇,宮長安正在院子裡踢蹴鞠。
他短衣襟小打扮,腳上穿一對兒小牛皮倒捲簾的靴子,把只蹴鞠踢來勾去,猶如黏在身上一般。
「四哥好厲害!」宮寶安叫嚷著沖了過去,「我舅舅也有這樣的本事,只不過不常給我看。」
宮長安見到他們來了,便將蹴鞠輕輕撂下,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宮詡請安。
又回頭對宮寶安說:「你從學裡回來了?可累不累?」
「學裡就那點事,沒什麼好說的。也有踢蹴鞠的,只是沒有四哥這般身手。」宮寶安儼然更佩服他這個四哥了,「爹爹說了要考考你的學問,若是還成也叫你去學裡讀書,這樣咱們就有伴兒了。」
小孩兒不藏話,宮寶安立馬就嚷嚷開了。
宮詡不動聲色地看著宮長安,見他全身都布滿了細汗,人雖然小可長得結實。
俊俏卻不孱弱,颯爽而不野蠻,猶如亂石間生出來的小松,挺拔堅韌,瀟灑自然。
宋氏生的兩個兒子都偏文弱白淨,性情也柔順。
宮長安顯然與之不同。
「我且問你,這幾年都讀了些什麼書?」宮詡坐在文冠樹下的椅子上,清了清嗓子問。
「兒子讀的書不多,也只是粗略地學了些淺近的道理。」宮長安在一旁垂手侍立,「不過就是尋常兒童啟蒙的書。」
「可有讀《詩》?」宮詡微微側過臉問他。
「讀了一些,但不得甚解。」宮長安答。
「也罷,我問你,詩云:『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當作何解?」
宮詡問的是《詩經》中十五國風周南的《樛木》篇,不算是其中的名篇,但只要讀過毛詩,就應知此篇。
「舊有此詩諷刺周平王遺棄宗室之說,《毛詩序》亦言:葛藟,刺平王也。周室道衰,棄其族也。
但兒子淺見,以為此說頗有牽強附會之嫌,故不願苟同。
兒子以為,詩者善比興。此詩不過以樛木、葛藟相生相傍以比興歡慶祝福之意。或祝新婚,或慶生辰,總之諸般喜事皆可成頌,如此而已。」
「你小小年紀竟然敢質疑前人,那《毛詩序》流傳至今有上千年,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就可指摘的?!」宮詡的口氣有些冷,臉上沒什麼表情。
宮寶安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替兄長擔心,連忙說道:「想來是四哥沒進過學堂的緣故,也沒有先生教授他。我們先生就說,似《黍離》、《樛木》之篇,皆言王道衰微,失國失家之悲也。」
宮長安並不慌亂,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自古以來對經史註解不知凡幾,有同有異,這本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聖人有雲,盡信書不如無書。兒子覺著在讀書時,須得學會自行揣摩,而不是一味遵照前人的訓誥。
再者孔聖人曾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也。兒子年紀小,所知者也甚少,唯有一顆赤子之心。
讀此詩時只覺得歡欣融洽,和樂美滿。讀來讀去,也未品出諷刺之感。
因此不想違背本心,來附和前人之說。
又或者隨著年紀漸長才能品味出別的深意,也未可知。」
宮詡聽完了他的解釋,久久未發一言。
不得不說對於宮長安的理解,宮詡是很認可的,他也覺得《毛詩序》中有太多將平日生活的人之常情,硬拉扯到美刺、國事上去的。
他小的時候,讀《詩經》時也有許多篇目,無論如何讀不出先生所說的道理,可卻還要違心地人云亦云。
不過他並不會因此表揚宮長安,而是換了話題:「你去拿紙筆來,我看看你習字如何。」
宮長安應了一聲轉身進屋,而此時溫鳴謙已打發了丫鬟送了茶水點心過來。
宮寶安餓了,看著盤中異常精巧的點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宮詡則皺起了眉,看到溫鳴謙給的點心,他便聯想到長子的死。
「不要亂吃東西,」他告誡宮寶安,「要吃什麼,回你阿娘院子裡再吃。」
第37章 美味餚
宮長安取了紙筆過來,宮詡便命他隨意寫幾個字來看。
宮寶安也不免手癢,他想著左右自己每日都要練字,不如就在這裡練完了,也好能和宮長安一起玩兒。
於是就說:「父親,我也想和四哥一起寫字。」
「那就一起來吧!每人寫一首五言或七言絕句來。」宮詡看桌上有好幾支筆,便叫他也寫。
石桌不大,兄弟倆分南北站立,一人占了一半桌面。
宮寶安小腰板拔得筆直,一筆一划都十分小心在意,很是謹慎。
反觀宮長安,左手負在身後,右手筆走龍蛇,一氣呵成。
「四哥,你寫完了?」宮寶安錯愕,「我還沒寫完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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