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不時也向她投來關切矚目,她坐在這裡為的就是這個——她病著,這裡卻鬧著,一種對他幽微的懲罰。而當莫先生向她走來時,衣衣才忽然想到,這好比是孩子威脅不吃飯來讓父母心疼,與撒嬌何異?她不打算再用了。
他知道沾染來的古龍水味衣衣不愛聞,脫去了外套放到一旁,清清淨淨地坐下來,帶著衣衣一起成為了莫公館的旁觀者,看著這些被五顏六色的石頭和皮毛裝點起來的人,高談闊論。
「衣衣…」
莫先生一開口,她則用「我這就上去休息」堵了回去。
他沒有再說,只側身細度她的氣色,又指了指那幾個仍站在酒桌邊的外國人,笑道:「你剛一直看他們,莫非想辨清他們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的?」
衣衣只低頭用拇指撥弄不是雪的軟耳。
「全是壞的。」莫先生套取了機密情報般,鄭重偷偷在衣衣耳邊說。
衣衣笑了,遠處門邊站著的太太們也哈哈大笑了起來,像是夏時的蟬,忽然地整切起聲。衣衣繼而想起汪墾珠來,她若在,總會來玩笑:「大家來看呀,他們日夜膩在一起還不夠,這時候還要坐一起說悄悄話。」
「這幾天有我的信件或電報麼?」衣衣望著臂彎里的不是雪:「墾珠說她到香港要和我聯繫的。」
莫先生沉默了片刻,「沒有。」
「她早該到了呀。」衣衣微微皺眉,又開解道:「或許是去找工作了。」
正說著,有臉生新來的傭人問衣衣安排太太們打牌的事。
莫先生溫和道,「太太不大舒服,這樣的事你們審度著罷了。」
見那人面露難色地走了,衣衣想起自己差事經歷,向莫先生道:「或許真有什麼難處,我去瞧瞧。」
他欲言又止,她又想起隱秘懲罰,再說了遍:「忙完這個我就上樓躺著。」那邊又有人來請莫先生,衣衣沒有等他回應,便起身去了。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一樓的牌室未及收拾且小了些,衣衣主張將牌桌移到了二樓的一間起居室里,瓶插了鮮花用暖氣熏著,去庫房取了物件擺設,處處停當妥帖後,讓人去請太太們過來。
花繁穠艷,安靜卻熱鬧,衣衣獨自站在裡間一面穿衣鏡前,想起前幾天的一回曆世,可謂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又見那桌上的松瓤卷酥和起司蛋糕,想孫太太的女兒定然愛吃,可惜不能請她一請。
今日來的女人們衣衣一個也不知怎麼稱呼,都生的很。衣衣和她們拉過手,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搭訕著提大家肯定都認識的人,「今天汪太太怎麼沒來?」
女人們卻面面相覷著,沉默入坐了兩桌,甚而有一位帶著看小孩子做錯了算術題的笑容,冷看著衣衣。衣衣揣摩,她們定然聽說了莫先生在日本有太太,故而並不將她當回事。她也樂得如此,省去交際,不必加班。
只有一位年紀長些的太太道:「汪家小姐才出了事,不便來罷。」
一位已在抹牌的問:「出什麼事了?」
一位笑道:「前些時報紙廣播裡說得人耳朵起繭,你不知道?日本人炸沉了去香港的船,汪家小姐在船上。」
抹牌的又問:「聽說汪先生還要投靠日本人……不對吧?」
隔壁桌的一位岔了進來:「對這些男人來說,女兒的命算什麼哦。」
衣衣一時半晌才明白她們的意思,腦袋裡「嗡」然作響,仿佛船上的那顆炸彈此刻在她身邊轟然,茫茫地震得她失聰了。還是那位略年長的太太向衣衣道:「莫太太見過那汪家小姐吧?聽說是極爽利的女孩子,人才又好,能說會道的。」
衣衣手臂漸漸鬆了,不是雪掉落在地,她半張著嘴,遲鈍地問:「……那船上便沒倖存的麼,一個也沒有麼?」
「沒有,都開到海里去了,又是大半夜的。」不知道哪位太太說了句。
衣衣沉默著,任憑那年長的太太勸慰:「世上的道理真沒得叫人恨,好布匹尺頭總是短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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