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程經武不時插嘴,又常有某個村民突然跳出來補充一二細節,或是想起自家女兒失蹤時的情狀,紛紛接口講述起來。
璃音將他們的話大致捋了捋,算是對村里近來發生的少女失蹤案有了個大概了解。
去歲霜降,虞家村里突有賊人猖獗,一個月內,竟有十來戶的女兒接連被人拐走。失蹤的俱是十來歲的少女,她們有的是隨父母上街,一個轉身便即消失不見;有的則是晚上好好地回屋入睡,次日就再沒見到人影。
村民皆一口咬定,這些案子是生人做的。
村子不大,村里人也不多,且都是從祖上就在這裡扎了根的。因著此處水土宜種棉花靛草,於是村民們世代種草、種棉花、紡織、染布……總之家家戶戶各有生計,漸漸讓虞家村在染織業闖出了名堂,近年各家生意越發紅火,可算得上是鄉鄰友睦,安居樂業。
故而他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拋棄了這大好的祖宗家業不要,卻去當拐子。
官府挨家挨戶做了盤查,也沒查出什麼可疑的人。又細細查驗過那些在縣裡往來的商販、車馬,均無異常。短時間內失蹤了這麼多少女,竟是一個嫌疑人也找不出,一時間,官府焦頭爛額,村里人心惶惶。
但好在一個月後,這賊人便消停了,村民也算鬆了口氣,想那賊人多半已在此處薅夠了人,離了虞家村,去別處犯案了。
直到昨日,虞染棠失蹤。
虞夫人定在昨日要新起一批染缸,坊中染缸不夠,於是和丈夫一早便起床動身,要把家中閒置的一批染缸運去染坊里。因離家時辰太早,二人走時便沒有去房中打擾女兒睡覺。待到中午,二人回家吃飯,卻遲遲不見女兒上桌,一看女兒房裡沒人,又往家裡各處都喊了一遍,只不見人影。
程經武猜想女兒許是跑去染坊了,這原也稀鬆平常,只是今日沒能和父母打上招呼,或許她到得染坊時,他們又已回家,因而錯過了,也是有的。於是二人急得飯也沒吃,連忙就又往染坊里趕。
路上正巧,迎面撞上坊里帳房先生出來吃小面。先生見他二人行色倉皇,問了緣由,笑著讓他們定心,說染棠今日到染坊里來過了。他上午一進帳室,就見桌上染棠慣用的茶盞里泡著白牡丹混一點茉莉花茶,邊上又有啃了一半的酥餅。帳室是染棠慣愛呆的,桌上茶水糕點也是染棠慣愛吃的,雖當時屋裡沒見著人,但或許是出去地里看靛草了,又或是躲在哪裡琢磨染方,這也是常有的事。
二人聽了這番話,又稍稍寬下心來。
夫婦二人心不在焉忙完了染坊里的活,快到晚飯時,仍不見女兒蹤影,又著急起來,遣了人在坊里坊外、家中各處、乃至街頭巷尾到處尋找,染匠和家僕們舉著火把一直找到半夜,只找不到,又想起半年前村里失蹤的那些女孩,心中驚惶悲痛不已,對坐在燭火下流了一夜的淚。
然後便是今日早上,沈公子如往常一般去到柳樹林裡出晨功,見到璃音腰間繫著那段村里無人不知的彩棠錦,便立刻將她綁去自己屋裡,又趕緊讓人通知了虞夫人過來。
先前家中丟了女兒的,聽聞虞記染坊里抓了個嫌犯,便都急急忙忙扔下手裡的活,面紅耳赤奔來這裡,要探個究竟。
說到此處,璃音忽覺空中有一陣淡淡的熏臭味鑽鼻而來,她抬手在鼻前扇了扇,隨虞夫人踏入另一間院落。
虞夫人見璃音不住地吸鼻皺眉,解釋了一句:「此間都是這兩日新起的染缸,故而難免有些氣味。」
原來是染料在缸里發酵的味道。
院子東面一字排放著十數口大缸,西面砌有三方石磚染池,缸上池上皆覆有蓋板。北面牆上開一道小門,有幾個染匠不停抬著大缸進進出出。
透過小門,依稀能望見外頭淌了一條小溪,夾岸生著大片楊柳,只是未及開春,尚且瞧不見一些兒綠色。
璃音將手指了指門外:「就是那片柳樹林麼?」
「正是那處。」虞夫人點點頭,領眾人都向那小門走去。
這時人群中忽有村民長嘆:「你們夫婦二人也是心大,村里發生過了那樣的事,你們怎的還允許她一個小姑娘出門。」
語氣略帶責怪,引來不少低聲附和。
虞夫人本就自悔對女兒看顧不力,此刻突遭指責,心中愈發愧疚,不禁眼眶泛起微紅。
程經武正要發作,身後已有一村民不贊同道:「總不能叫村裡的小姑娘從此都不出門,這日子過成什麼樣了。分明是那賊人作惡,又怪什麼父母,這裡好些人家的女兒不過躺在家中睡覺,不也照樣被拐走了。」
唰唰唰,立時有幾十道視線齊向璃音射來,璃音自知他們心裡還在把她當賊人,只淡淡一笑,提醒:「不過,你們怎麼確定自己的女兒是被人拐走的呢?」
她的重音落在「人」這個字上,意味十分明顯。這麼多大活人憑空消失,她們被誰帶走了,又去了哪裡?可能的答案絕不止「被人販子拐走了」這一種,但為人父母,這卻是他們唯一願意相信的,至少在這個答案里,他們的女兒還會在某處活著,還有回來的可能。
眾人立時陷入一陣死寂,一個婦人死盯住璃音後背,忽地停下步子,放開嗓門,在人群里發出一聲高喊:「妖怪!她是妖怪!是這個妖怪把我們的女兒吃了!」
璃音一愣,這位改答案的速度倒快,但重新交出來的卷子卻叫她哭笑不得,她扭頭一看:怎的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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