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這本該是再溫柔不過的一句情話。
然而於此時的璃音而言,卻成了一句血淋淋的威脅。
她偷偷坐在浮霽殿的台階上,抬頭看了一會兒熱鬧的煙火,待它們燃盡,噼啪之聲止歇,她擦擦眼淚,一個人靜悄悄依著原路往回走,一路走回月牢,修補了結界,就趴回了那株月桂樹上。
自那之後,她幾乎日日都要去輪迴井口張望一次,可每當她瞧著那雲霧蒸騰而成的「輪迴盡斷,鬼神弗論」八個大字,耳邊就要響起商月的那句「如果她死了,我也活不了」。
她是個該死之人。
亦是個苦苦尋死之人。
卻是個死不掉的人。
她已經不是在為自己而活,卻是怕害死了商月,再背負上一條那樣無辜又無暇的性命,所以不得不逼迫自己活著。
這一生,怎麼會活成這樣的?但也只能活成這樣了啊……
她就躺在那株月桂的樹杈子上,這樣一日日地想著。
也因此當她見著眼前這番一人一骨、一陰一陽,攜手奔逃的景象,才會發出那樣一段「寧可死了」的感慨。
搖光聞言,神色難辨地向她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璃音知道他不贊同自己的想法,當初在幫攬華公主回魂時,兩人便已經就此辯過了一次。
虞宛初卻笑道:「夏姑娘說這樣話,想必是世上還不曾有一個人讓你留戀至深吧?若只有一方苦苦相留,另一方沒甚所謂,確實總有勉強,但若她們對彼此都情義深重,雙方無論如何也割捨不下,那麼即便一方只能附他人白骨而生,這樣的相伴雖然辛苦,焉知對她們而言就不是一種幸福?」
璃音側頭看她:「留戀至深的人?」
虞宛言在一旁冷笑:「阿姐,她是個沒心肝的人,連親爹的墓都能說要去挖,懂什麼留戀至深。」
「沒心肝的人……留戀至深……」
璃音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卻是呆了一呆:前世有什麼讓我留戀至深的人麼?留戀到無論以何種方式都要在這人間繼續活下去。
好像……是沒有的。
商月是對她很好,可正是因為他對她太好了,她對他與其說是留戀,不如說是一種「不敢辜負」,似乎稍有辜負,就該要遭天打雷劈。
她也留戀崑崙山上十位神巫對自己的嚴格教導,留戀師兄師姐們的嬉笑打鬧,留戀他們對自己的慈愛。
可這些人反而更讓她想要去死了。
他們都是守護崑崙的大英雄,而她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還腆著臉在這裡活著。
從來沒有那樣特定的一個人,讓她無比堅定地想要活下去。
她不過一個玉石重雕的假人,什麼心肝臟骨,早已不知爛在哪塊土裡了,說她沒有心肝,又有什麼錯?
於是她自嘲地笑了一笑,難得的沒有去嗆虞宛言,而是說:「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沒心肝的人。」
虞宛初橫劍在弟弟背上拍了一下,懲戒的意味甚濃:「阿言向來不會講話,夏姑娘別往心裡去。」
虞宛言不甘心挨打,但又不敢違拗阿姐,只好陰沉著臉,閉了嘴,一聲不吭,只把腳下的步子越跺越重。
璃音心說我都是個沒心肝的人了,還能往哪顆心裡去?
搖光在這個話題上始終保持著沉默,這時忽然探手向身邊一攏,掌心升起一片熠熠星光,然後攤開掌心,伸去了璃音眼前。
他掌上小小的一片星子相連,清光閃耀,仿佛攏著一小把銀河,很是漂亮。
「怎麼了?慕公子是不是發現什麼了?」虞宛言跺著腳湊過頭來,還以為搖光在展現關於骨靈的什麼重要線索,但他仔細瞧了半天,卻只瞧了個一頭霧水。
璃音卻伸出手,戳了戳搖光掌心一顆閃著光在飛的小「星星」,驚喜道:「螢火蟲!」
此處氣候奇異,竟在四月便有螢火蟲了。
搖光輕笑著點頭,也不多留它在掌心,輕輕揮一揮手,小小的螢火蟲便又隱入了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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